11
不知從何時起,小善回來得越來越晚。
「叛逆期唄,要麼就是談戀愛了。」軒轅朗丟下一大摞文件,「你現在像個控制欲極強的封建大家長,給孩子一點自由吧,說不定他是嫌你煩才不回家的。」
我知道他只是想嘲諷我,可是僅僅是這個假設,就足夠令我難過。
這樣做是不對的,我知道。
可是我不能再忍受無時無刻不在炙烤我的猜測了。
他會去見誰呢?
會對那個人笑嗎?
如果他發現被尾隨以後討厭我……
萬幸的是,小善只是進了圖書館,一直待到深夜。
我對他的惡毒揣測煙消雲散。
12
最近我有些奇怪。
記憶仿佛有缺失的片段。
不翼而飛的領帶,持續不斷的睏倦。
小善迴避的眼也讓我煩躁不安。
某個平常的早晨,我想拿餐桌上的糖罐,不經意間抬眼,瞥見亂七八糟的吻痕圍繞著小善。像棲在他鎖骨邊的血色蝴蝶。
赤紅到刺目的罪孽。
我不該對他說重話,哪怕我快氣瘋了。
他不喜歡軒轅朗,還好。
不想告訴我交往對象也沒關係,我自己查就行了。
13
小善總會輕易原諒我。
看電影時,我假裝害怕,摟著他的腰。
觸感異常熟悉。
怎麼可能呢?我上次抱他明明是很久之前。
腦海中走馬燈一樣閃過許多片段。
眼淚。潮紅的臉。抓皺的床單。
是夢吧。
我以為自己只是欲求不滿。
14
我不知不覺間昏睡過去,醒來時卻在自己的房間。
是小善抱我從沙發過來的嗎?
洗澡時背後有些刺痛,我在浴室鏡中照見抓痕,新鮮的。
某個設想在我腦中轟鳴,震耳欲聾。
如果那些零碎的畫面不是夢……
我匆匆裹上浴巾,在門邊看到意料之外的便利貼留言。
是我自己的字跡。
【替你嘗過了。看下相冊。】
我哆哆嗦嗦地解鎖手機。
最新的照片是裸露的背部上,用記號筆畫著一顆愛心。
一行小字批註著:【我每次都進到這裡。】
這是誰的背,不言而喻。
察覺到真相,我仿佛面臨著毀天滅地的海嘯。
無處可逃。
15
做完檢查,從醫院出來時下雨了。
陰鬱,晦暗,潮濕。仿佛冥冥之中有冰冷的手拖著人向下墜,一旦被碰到,就馬上就會有苔癬,從皮膚表面生長出來。
我第一次不敢回家,不敢面對他。
這段時間小善都是怎麼過的呢?
我是多麼狡猾,又是多麼愚蠢;多麼卑劣,又多麼遲鈍。
分明一切都有跡可循。
是我齷齪的心思,給了另一個人格可乘之機。
16
我的一切痛苦都是咎由自取。
我的一切災厄都是罪有應得。
可是,就只是——
小善,請不要恨我。
17
出差那天,我忘記帶 U 盤。
本來可以讓秘書順路帶來,可我產生了某種預感,突然有很強烈的願望,想立刻見小善。
卻撞見他和軒轅朗搬著箱子,氣喘吁吁的。
仿佛急於擺脫和我在一起的生活。
他想離開我。
他想拋棄我。
如果一定要在被小善厭惡或是和他分開之間做抉擇……
我更希望他恨我。
24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我爬向床角,但被握住腳踝拉回來。
「害羞了?真可愛。」
他輕車熟路地尋找到捷徑,執拗又細緻地探尋著。而他對這具身體早已熟悉無比。
攀登險峰,躍入海底,又在涌動著血管的丘陵間逡巡。
我變成一座活火山。
岩漿噴發的那一刻,極光和流星在我腦海中旋轉著湮滅。
他把我的身體當作初次接觸的精密儀器,展示出過分的耐心,試圖擦拭乾凈。
我揪住他的頭髮,在他額頭拍打,想阻止他,可是手使不上力氣了。
「咳呃,」我像第二次被拉滿的弓,腳趾都繃緊了,「放過我吧,讓開!」
他當然不聽我的。
箭終於射出的瞬間,我的視線連聚焦都很困難。
楚狂攬過我的腰,就像隨手拾起已然鬆懈的弓弦。
「輪到我了。」
25
我中途昏過去,醒來的時候還在他懷裡。
鏡子變得很髒很髒,讓人多看一眼都不忍心。
他見我渾身牙印,滿眼不可置信。
「小善?」他猶豫地喚。
嗓音里的愛欲卻如同烈火燎原,驚得他不敢動彈。
溫潤疏朗的哥哥,平日裡不捨得對我說一句重話。
此刻的表現像是絲毫沒料到,欺負我最狠的人,是他。
「我只打算搬走一段時間,哥,」我總算有力氣說話了, 這是一開始就該告訴他的, 「所以你別再……呃?」
等等。
「為什麼又……」
「小善, 」他的臉埋到我頸側,脖子紅透了,眼淚不受控制地下落,因為興奮戰慄著, 「哥好難受,幫幫哥。」
真要命。
該哭的明明是我。
26
我睡得天昏地暗。
從混沌中漸漸重新拾起意識, 臉上傳來濕潤的觸感。
費力去看,對上一雙水汪汪的眼。
是陌生的薩摩耶,傻笑著把鼻頭往我身上拱。
楚狂咚咚咚跑過來,見我已經醒了, 滿臉尷尬:「抱歉, 我忘記鎖門,小傢伙自己把門頂開了。」
我喜出望外:「哥打算養它麼?」
「嗯,我們一起養,」他顯出幾分忐忑,「小善願意嗎?」
他像犯錯的狗狗一樣, 眼神閃爍。
剛到的耶耶也會察言觀色,以為惹我不開心了, 縮到楚狂腳邊露出眼白,似乎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抬起手想摸摸小狗, 卻是楚狂湊上前。
於是我把手按到他頭頂, 緩緩撫摸。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被修剪整齊了,估計是睡著時楚狂做的。
「哥是為了討好我才提出養狗的?」
「不是的!我沒有奢求小善原諒我,」
「哥這不是已經理所當然地把我規划進去了嗎,」我從沒見楚狂如此緊張,笑得停不下來,「還說它不是籌碼?」
他被輕易看破, 滿臉窘迫。
「想補償我?」我扯住楚狂的衣領拽他過來,「可以啊。」
他閉上雙眼,把牙關咬緊了。
一副做好挨揍準備的樣子。
我故意磨蹭, 拉長他等待的時間。
「小善?」
在他疑惑詢問的一瞬, 我吻上他的唇。
旁邊的耶耶耳朵翻下來, 把眼睛蓋住了。
「不用再說了。我也愛你,哥。」
在楚狂扣住我的頭回吻時,我模模糊糊憶起剛高考完, 跪在地上吻他眉心的那個夜晚。
好像已經相當久遠,簡直像發生在上輩子的事,畫面的細節漫漶不清, 化作難以辨認的殘卷。
但沒關係,我們還會共同創造新的回憶,攜手走過很多很多年。
在有彼此的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