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漱完,覺得空氣太安靜。
想到自己太久沒上線,便打開直播。
直播間迅速湧入很多人。
【喲失蹤人口回歸,還記得你還有我們這群網友嗎?】
「忘了。」
【小寶貝兒今天心情不好?】
「很明顯嗎?」
【你的 1 呢?吵架了?】
我擦頭髮的動作一頓,唇邊弧度苦澀:「是啊,吵架了。」
彈幕瞬間閃過一堆:【?????】
【我靠他不說自己是直男了?】
【我靠我就見證他這樣彎了?】
【???剛來,什麼情況。】
我沒再回答,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最近很忙才沒上線。
彈幕不少人吵著要連麥。
我之前經常連麥,大概就是當知心大哥開導一些想不開的網友。
連到第二個人時,那邊好像很吵,還有延遲。
我等了一會兒,才聽到聲音。
「喂?」
清亮的男聲響起,「主播在聽嗎?」
「我在。」
那邊語速很快:「主播,我有個兄弟……他跟他喜歡的人睡了,但那人翻臉不認人,你說這是為什麼?」
「這……」我莫名感覺彆扭,「可能,是……他不喜歡他只是饞他身子?」
那邊詭異地沉默了一瞬。
又彆扭開口:「但是他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喜歡……」
我思索一會兒:「如果真的很喜歡,就再去爭取一下。兩個人開誠布公地談談,這樣不管怎麼樣都沒有遺憾了。」
「哥,聽見沒?哎,謝謝主播啊。」
那天,我不到 11 點就下播了。
宋一舟一整晚都沒回來。
那句「去哪了」留在微信對話框里,始終沒有發出去。
我好像很久沒有考慮過感情問題,曾經我對那些感到麻木。
但在此刻,我好像真的感到難過。
而感到難過的原因,就是宋一舟。
12
第二天,劇組開始進組前培訓外加圍讀劇本。
這是自三年前那個項目後,我第一次加入 S+項目的製作。
劇本之前討論修訂得差不多,我進組的意義就是作為製片方在劇本方面話語權的代表。
勸阻演員工作室的責編想要改劇本的行為。
圍讀前先定了主角和一批配角,還剩不少戲份不多的配角是圍讀期間才逐個定的。
誰知我剛去,就遇見個熟人。
姜歆,我前女友。
她穿了件休閒的短袖牛仔褲,被墨鏡擋住的臉上難掩憔悴。
見我在這顯然一怔。
我們大學同校,在一次期末大戲後在一起的。
我念編劇,她學表演。
那時我們一個自信自己能寫出最好的本子。
一個覺得自己能成為最好的演員。
只是現在再回頭看,年少時的雄心壯志仿佛都是泡影,人在成長中感受到的只有現實的粗糙。
不等我反應,姜歆先來打招呼:「好久不見。」
我深呼吸,笑得坦然:「好久不見。」
我以為我們除工作外不會有別的交集。
幾次過去,又找藉口加回了我的微信。
還讓我在她喝醉酒時去接她。
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能覺察出其中的含義和她似有若無的示好。
可畢竟沒捅破窗戶紙,平時只好避著。
但也有避不開的時候。
進組前聚餐。
跟製片導演合作得不錯,再加上最近心情不好,酒下得很快。
編劇回去換衣服,問我包間地址。
我順手轉發給他,又開始了下一輪新的拼酒。
喝得差不多,正獨自站在通風口醒酒,就被人堵在這裡。
姜歆擋住我的去路,終於開始了遲來的寒暄:「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過得怎麼樣?」
我見沒地兒去,無奈回答:「挺好,你呢?」
「不怎麼樣。」
她掏出煙盒,「來一根嗎?」
「不了,」我搖頭,「抽多了頭疼。」
姜歆無聲一笑,點了支煙,動作熟練得我一愣。
「之前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到,仿佛時間就是最好的武器,我能隨著時間流逝打怪升級所向披靡,可到了最後才發現,什麼都沒有……」
她深吸一口氣,吐出煙霧,「好像……」
姜歆停頓一下,「我好像突然明白你之前的心情,你說自己很輕易就能被放棄,我也一樣——
「之前是我太幼稚了,我以為擺脫一些人一些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現在才知道,不是這樣。成年人的世界擅長衡量利弊,機會是有限的。人一輩子的運氣和真心也同樣就那麼幾次,失去了就再也沒有了。」
她眼眶有些紅。
在漆黑下望向我。
「江澍,我們再重新認識一下,好不好?」
「不好。」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我虎軀一震。
宋一舟怎麼在這?!
他穿了件黑色 T 恤,頸上是 CHANEL 男士項鍊,下身一件深色休閒褲,仔細聞還有隱約清冷的男士香——
「你是?」
「他是——」
「我是他朋友。」
姜歆狐疑地看著我們。
「哥,你叫我來,就是請我來看這個?」
我靠,我突然反應過來。
我剛剛把地址發給他了?!
13
宋一舟扭頭就走。
我酒意上涌,顧不了姜歆,下意識追了上去。
他腿有點長,走快了我還真有點跟不上。
「宋一舟!」
我氣喘吁吁拉住人的手腕,又被甩開。
我急了:「宋一舟,你生什麼氣!
「宋一舟……
「你再走我就不追了!」
我正要停下,前邊的人突然轉身將我拽進一側的小巷子。
宋一舟胸膛起伏,把我雙手扣在頭上。
他距離我很近,近到我下意識屏住呼吸,想要藏住噴薄而出的酒氣。
巷子太暗了,只有兩盞昏黃的路燈。
宋一舟像在極力壓抑著什麼,他盯著我的眼睛,漂亮的眼尾都有些緊繃:「她是你喜歡的女生類型?
「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你還躲著我?
「你知不知道我收到你的消息,我……」
他聲音一哽,像是要哭出來。
「我沒躲著你……」
「還說你沒,整整一周都不見人影,我就這麼嚇人?
「那天晚上你不是也同意了,你不是也很快樂?」
「我……」
我被他思緒帶著走了一會兒,覺得不對。
「不是,你有什麼資格問我躲沒躲你?說得好像你沒人陪一樣!」
宋一舟一愣:「我什麼時候……」
「那天,你喝醉了,不是有人扶你陪你呢嗎?!」
宋一舟手上緩了勁兒,不知在想什麼,面色柔和下來。
「那天……你看見了?
「哥,你介意?」
他鬆開我的手,轉而向下摟住我的腰。
我撐在他胸前,想要拉開距離看他。
可酒意上涌,此時看這人眼前仿佛重影。
真是……煩。
酒壯慫人膽,我拽住他的領口迫使他低頭。
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惡聲惡氣:「上次沒試好。
再試一次。
14
我們就近去了一家酒店。
前台小姐姐看著我們,露出一臉意味深長的姨母笑。
我來不及臉紅,就被人扣在電梯里吻住。
「唔……別,會有人……」
「老公能擋住你。」
我被他親得發矇,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好會親。」
「哥,喝了多少啊?」他聲音很輕,眸中慾望幾乎深成旋渦。
臉騰地一燙,我被他托抱起來。
玄關處的空氣發燙,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
結束後,宋一舟讓我趴在他的身上。
手在我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拍。
這姿勢,像抱孩子。
酒意消散,羞恥感上涌。
我想滾下來,但被人捏住後頸。
……已老實求放過。
「一百二十斤。」
「該長點肉了。」
「哦……」
我哭得鼻子還有點堵,瓮聲瓮氣,「那天……是誰?」
宋一舟沒想到我還記得這個人,沒忍住笑了聲:「那是我大學舍友,人家才是真直男。」
我也坦誠:「我剛剛就是工作聚餐,地址本來是要發給編劇的。而且我也沒有要相親,那天是我故意那麼說的,因為……」
宋一舟咬了一下我的耳朵:「因為那不是蚊子包。」
「剛剛那個人……」
「是我前女友。」
宋一舟順著我脊柱撫摸的手頓住。
他沮喪地「靠」了一聲。
「還不如是相親呢。」
「……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我談戀愛的時候也掏心掏肺過。
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我們畢業那年。
我沒有一頭熱選擇直接做編劇,而是想先去了解這個行業的實際運作模式,便去了一家影視公司做文學責編。
當時還覺得自己運氣好,恰好趕上一個 S+的項目。
幾次工作下來,製片人覺得我能力不錯,便也開始讓我負責一些核心內容。
那部作品,從前期籌備、攝製到後期,歷時整整兩年時間。
兩年,每天睜開眼就是項目,半夜手機開振動握在手裡,怕的還是錯過項目消息。
在後期統計署名名單時,我們一起去提前慶功。
就是這場慶功宴。
酒過三巡,其中一個出品方張總站在我身後,意味深長地捏了捏我的肩膀。
他託人約我吃飯,說只要我跟他,這部作品我的署名就能放在片頭。
還是文學責編那一欄的第一位。
幹這一行的,忙活到最後,就是為了這麼個署名。
這是之後做更多項目的敲門磚,是我們自己作品積累的證明。
但在很多情況下,這些署名位都被投資人或者關係戶占了。
真正幹活的打工人很可能只能在片尾隨便一個位置署名。
含金量就大打折扣。
那時我聽出他的意思,頓時怒火中燒:「我有女朋友。
「即便沒有,我對你的提議也不感興趣。」
張總喝了酒上臉,他紅著臉,神情猥瑣:「我知道,那個小演員嘛……你跟我一次,我讓她也有戲拍怎麼樣?」
他拍拍我的背。
「你還年輕,什麼都不懂。這一行就是只要張得開腿,你們就都不用那麼辛苦了。」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諷笑:「你做夢。」
我年輕氣盛不懂轉彎,當時不僅不從,還衝他開了嘲諷。
他沒放棄,還想繼續騷擾我。
我就直接給他錄了音。
結局就是,這部我第一次付出全部精力的作品沒了署名,當時的工作丟了,姜歆也要跟我分手。
她有些愧疚,神情都是害怕:「江澍,你也知道,我們這行最好的時間就那麼幾年,如果得罪了人……
「我有個女主角的試鏡,現在正在等結果。
「我們分手吧,對不起。」
我當時正懷疑人生,聽她這麼說心裡憋了氣,但又不好多說。
於是答應得痛快:「好。」
姜歆從椅子上拎起包,想要走,又回頭看我。
「江澍,你知道嗎?
「你對我很好,可你好像沒多喜歡我。即便開始談戀愛你對我的感情也很平淡,你考慮過我們的以後嗎?」
我喝咖啡的動作一頓,被她問住。
我確實沒有考慮過。
聽起來有些不負責任,可我總覺得那些未來還離我很遠。
這麼想來,她跟我分手也沒什麼不對。
可那時我們分手後,她也並沒有試鏡成功。
女主角內定了一個富二代。
而我彼時還一腔熱血想曝光張總為自己爭一口氣。
可就在那時,我姐哭著給我打電話,說媽生病了,乳腺癌。
天都塌了。
失戀,丟工作,家人還生病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跟我想像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付出全部的工作好像隨便就能被放棄,曾經喜歡的人也能說走就走。
而現在,疾病也找上門來。
好像在某個階段,一切的不順利都長了眼似的,爭先恐後地撲上來。
我在挫折中意識到,這或許就是成長的陣痛。
在這個城市幾年,房租占了大頭,積蓄空空如也。
我好像一直被裹在一個浮華的罩子裡。
在一個偶然的時間,罩子突然被人拿開了,外面是血淋淋的現實。
行業本就不大,我得罪張總的事不少人知道,風頭不過,工作就不好找。
但家裡急用錢,姐姐剛生了小外甥,經濟壓力大不說,也終究分身乏術。
於是我找了不少兼職。
盤子端過,外賣送過,寫過短視頻段子,也賤賣過自己的大綱文稿。
可能我們搞文藝的人都格外敏感。
倒霉的事兒可著往身上來,我就有些焦慮抑鬱,壓力太大,整夜整夜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