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梁立刻狂敲了起來。
可沒敲兩聲,鐵門就被猛地推開,狠狠撞到了謝寶梁鼻子上。
「敲敲敲,敲你大爺呢敲!大半夜的來敲爺爺幾個的家門是不要命了……謝寶梁?」
謝寶梁也懵了。
他萬萬沒想到,來開門的不是什麼送錢的財神。
而是他那躲了幾個月的暴力收債人!
他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怎、怎麼會是你們?」
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當然是我精心找來的呀。
對付謝寶梁這種無賴,講道理是最沒用的。
只有去找比他更無賴、更不講道理的人,以毒攻毒——
這才能讓他安分下來!
門外,幾個收債人也沒料到會碰見謝寶梁,額頭瞬間青筋暴起。
他們被謝寶梁溜了幾個月,心裡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這下直接就爆發了。
「看來你是真不要命了,不還錢也就算了,現在還敢上門挑釁了?」
「兄弟們,給老子上!讓這孫子好好長長教訓!」
霎那間,慘叫聲響徹了天際。
不知過了多久,那聲音才漸漸微弱了下去。
我湊近一看。
只見謝寶梁的腿不自然地扭曲著,已經被打斷了。
短期內,他怕是沒法再去糾纏謝江宴了。
……
謝江宴最終沒參加成比賽。
老師一開始很失望,可在了解完事情原委後也沉默了。
他反過來拍了拍謝江宴的肩。
「沒事的,這個比賽明年還有,你也不要太消沉了。」
謝江宴平靜地點了點頭。
沒有更多的自怨自艾,自暴自棄。
他就像從前每一次被毀掉生活那樣,收拾好一地狼籍後,就又踏上了從前的路。
清晨去往學校,黃昏趕往便利店。
深夜這是在昏黃燈光下繼續描摹著未完的夢。
一天一天周而復始。
我凝望著他沉靜的側臉,忽然覺得他很像一朵小白花。
但這次卻不是柔弱的意思。
而是即使被踩進泥潭、風摧雨折,也就依舊會掙扎著向上生長的堅韌小花。
這一次,或許上天終於被謝江宴的堅韌打動了。
他的生活開始變得順遂。
畫技一天天提升。
奶奶的病一天天好轉。
也沒有人再來騷擾他了。
當然,謝寶梁還是會想方設法來糾纏謝江宴。
不過我這次長了教訓,把謝江宴盯得死死的。
只要謝寶梁出現在謝江宴一公里之內,我就會吸引來追債人,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久而久之,謝寶梁也不敢再出現了。
這天,謝江宴照例前往醫院看望奶奶。
走著走著,他忽然輕聲開口:
「謝謝你。」
我一頭霧水。
【謝什麼?】
謝江宴抬頭看向了我。
他目光里涌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溫柔又深邃,仿佛能直接穿透虛空,落在了我身上。
「我現在能過得這麼平靜,都是因為你。所以謝謝。」
我下意識推脫道:
【沒有啦,其實都是靠你自己努力……】
可他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都知道的。」
「謝寶梁是個很難纏的人,我當年離家出走就失敗了三次,但最近卻沒再看到他的蹤跡了。你一定在背後做了很多的努力。」
說到這,他睫羽微顫,低低地道:
「……你對我這麼好,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回報你了。」
我最見不得謝江宴愧疚的樣子。
連忙開了個玩笑,緩解一下這沉重的氛圍。
【哎呀,都說了幫你是人之常情,不用回報的。】
【不過,要是你真的很苦惱該怎麼回報我……】
【那乾脆就以身相許吧?】
謝江宴的臉果然泛起了緋紅色。
我正要像往常一樣笑他,卻見他的目光逐漸認真了起來。
他不躲不閃地看著我,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般,說道:
「你是認真的嗎?」
這下,我笑不出來了。
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
等等。
不是吧。
難道說……
謝江宴輕吸一口氣,在我越發劇烈的心跳聲中,張開了口:
「如果你是認真的話,那其實我也有句話,一直很想告訴你。」
「其實我——」
「咳咳咳!」
就在這時,病房內忽然傳來了奶奶痛苦的咳嗽聲!
謝江宴臉色一變,猛地推開了房門——
只見謝寶梁正死死掐著奶奶的脖子!
「媽,你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天天在醫院躺著也是浪費錢,不如去給我換筆保險吧。」
「媽,你可憐可憐兒子吧,兒子也是沒辦法啊,真的快被催債的逼瘋了啊!」
「媽,你別出聲,別把人引來了!兒子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放心,兒子以後會盡孝的——」
奶奶越是掙扎,謝寶梁就下手越重。
他雙目猩紅,面色扭曲,儼然是瘋魔的模樣了。
「等您去了,兒子就買最大最好的棺材孝敬您!」
10
雖然謝江宴之前把我當成了神明。
可我畢竟不是真的神明。
我只是個普通人。
不分晝夜地盯著謝江宴,已經讓我分身乏術了。
我又怎麼能想到,居然有人會喪心病狂到對自己的母親下手?
那可是從小和謝江宴相依為命的奶奶啊!
謝江宴的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斷了。
隨著砰一聲巨響。
他一拳打翻了謝寶梁,死死扼住了對方的脖子。
他的眼睛裡透著徹骨的寒意。看起來就像一頭被逼到絕境、凶相畢露的困獸。
「我說過,再敢來就殺了你吧。」
我心裡猛地一驚。
謝江宴好像是真動殺心了!
我連忙焦急道:
【別這樣,快住手!】
【把他交給警察,別為了這種人渣毀了自己的人生!】
可謝江宴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的人生早就毀在謝寶梁手上了。
窮苦屈辱的出身。
支離破碎的家庭。
過於沉重的負擔。
被燒毀的心血畫作……
這些所有苦難的源頭,此刻就在他的手下掙扎。
積壓了十幾年的恨意,終於如同洪水決堤,席捲淹沒了一切。
他徹底失控了。
謝寶梁被掐得臉都成了紫色,額頭上的青筋也一條條爆出。
可他卻從喉嚨里擠出了一串嘶啞的怪笑。
「哈哈哈,你看你現在這樣,和我又有什麼區別?」
「一樣的衝動、暴力、畜牲不如,都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手。」
「你說,你喜歡的人要是看見你現在的瘋樣,會不會失望死?」
謝江宴一僵。
謝寶梁則繼續嘲笑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身邊一直有個藏頭藏尾的女人。」
「她為了你過得好,那叫一個辛苦啊,天天想方設法來找我茬,生怕我再出現毀掉你的人生。」
「可她肯定想不到,自己千防萬防,卻沒防住你主動選擇了變成一個殺人犯,親手毀了自己的人生!」
「我要是她,現在肯定得恨死你了吧?」
只有父母最清楚孩子的薄弱點在哪。
謝寶梁的每個字,都狠狠刺穿了謝江宴。
謝江宴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手上的力道也鬆了。
也是在這時,謝寶梁趁機撿起了一旁的水果刀,反手朝謝江宴的心臟捅了過去!
我頭皮都炸開了,失聲喊道:
【小心!】
可已經晚了。
變故只在一瞬之間。
下一刻,鮮血四濺。
這間病房鬧出的動靜太大,很快就引來了許多人。
一時間,尖叫聲、警笛聲、腳步聲……
此起彼伏,聒噪嘈雜。
可我的世界卻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我眼睜睜看著謝江宴倒在了地上。
一抹刺眼紅色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像是盛開了一朵象徵著死亡的彼岸花。
我的心都涼了。
久久愣在了原地。
直到看見謝江宴嘴唇翕動,小聲地在說些什麼,我這才回過了神,連忙湊近去聽。
卻只聽到一句微不可聞的話:
「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我一怔。
沒聽到我的回答,謝江宴頓時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更不安了。
他斷斷續續地努力說道:
「對不起。」
「剛剛的事是我衝動了,我知道錯了。」
「我……又讓你失望了。」
「你一定生我的氣了吧。」
「但是能不能求你理理我,求你別討厭我。」
「我身邊只有你一個人了,要是連你也討厭我……」
我喉頭一哽,連忙打斷了他:
【沒有,我不討厭你。】
【剛才的事不怪你,你也只是被欺負久了,太累了,才會失控的。】
謝江宴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了。
他喃喃地重複道:
「太累了。」
「是啊,我真的好累,好想休息了……」
我本來想讓他堅持下去,可在看見他的出血量後,又沉默了。
最後,我還是哽咽著開了口:
【是的,你太累了。】
【在這麼苦的環境里堅持了這麼久,真的辛苦了。】
【好好睡一覺吧。】
說著說著,我的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
明明就快要幸福了。
畫技逐步提升,奶奶漸漸康復,那些傷害他的人也都被解決了。
可他還是倒在了黎明前的黑夜。
都說苦盡甘來,可為什麼他苦了一年又一年?
或許是因為這整個小說世界的存在,就是為了虐謝江宴。
所以不管我怎麼努力拯救他,都是無用功吧。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那個必死的結局。
我努力抑制住哭聲。
卻還是從喉嚨間漏出了一點。
謝江宴用盡最後的力氣,反過來安慰我:
「不要哭。」
「其實我本來應該死得比現在更早的。」
「是你的出現,讓我的生命延長了一段時光,還是一段非常……非常幸福的時光。」
他唇角微微揚起,擠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已經夠了,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我這一生最後過得很幸福,謝謝你。」
我的淚意更洶湧了。
但怕謝江宴擔心,還是生生把它止在了喉嚨里。
謝江宴這才輕輕鬆了口氣。
他閉上了眼睛,氣息迅速微弱了下去。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小聲說道:
「你再說些什麼好不好?」
「你的聲音很讓人安心,我聽著……就不疼了……」
我強忍眼淚,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
然後,我用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輕輕哼唱起了之前唱過的搖籃曲。
【睡吧,我的寶寶。】
我紅著眼許下了願望。
【希望你能脫離這個滿是惡意的世界,一覺醒來,就會迎來一個溫暖又幸福的新世界,不再受苦。】
【從今以後,我所有的新年願望、生日願望都不許了。】
【我只許現在這一次願。】
【求求了,就請讓它成真吧……】
眼前的景象迅速暗了下去。
世界像是一塊被拔掉了電源的螢幕,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我閉上了眼睛。
拯救男主的任務失敗了,我的生命也要走到盡頭了吧。
可意識的最後,我卻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恭喜宿主,男主幸福值達到百分百,任務成功。」
「您的獎勵已下發,即將前往現實世界!」
那一刻,我淚流滿面。
這是謝江宴在生命的最後,送給我的禮物。
11
「病人醒了!」
一睜眼,我就發現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醫生們激動地圍著我:
「恭喜你小姑娘,成功率那麼低的手術,你居然都挺過來了,真是醫學奇蹟啊!」
我一愣。
我這是回到現實世界了?
來不及回應醫生,我立刻抓起手機,點進了小說軟體,想要找到之前看的那本小說。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不管是搜書名、主角名還是標籤,全網都再也沒有半分那本小說的蹤跡。
我不可置信地攥緊了手機。
小說不見了。
小說的主角謝江宴也杳無音訊了。
那他會去哪裡呢?
最後有獲得幸福了嗎?
還是說……
小說、系統還有謝江宴,都只是我做的很長的一場夢嗎?
巨大的失落感席捲而來。
我悵然若失地放下手機,心也仿佛跟著空了一塊。
……
一年後,我順利大學畢業了。
畢業旅行,我和室友一致選擇了去看一場畫展。
那場畫展,是由一個近來風頭正盛的藝術家舉辦的。
這位藝術家很神秘。
沒人知道他的長相,年齡,乃至真名。
可他的作品卻筆法絕妙,靈氣橫溢,一經問世就震撼了世人,一幅畫甚至已經被拍賣到了上億的價格。
不過,他最神秘的一點還是——
明明都已經是頂級藝術家了,可他的畫展門票卻一直很便宜。
便宜到連我這種貧窮女大都去得起。
大概,這就是藝術家特有的個性吧?
室友興奮地拉住了我。
「寶,你為啥也要去畫展,是不是也聽說那個小道消息了?」
「畫展主人雖然很少露面,但見過他面的人都說他是絕世大帥哥, 一眼就能把人迷死的那種!」
我對室友笑了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其實, 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想去畫展。
自從那天夢醒後, 不知為何, 我就一直對繪畫藝術一類的活動很感興趣。
或許是因為……
無論真假,我都想向謝江宴再走近一點吧。
……
畫展上,一幅幅巨大壁畫如夢境般絢爛,讓周圍人不斷發出驚嘆。
可我卻愣住了。
為什麼總覺得這些畫很熟悉呢?
這些筆觸、色彩、光影, 我都好像在夢裡, 見到某個少年畫過千百次了。
難道是因為天才們的畫風都是相似的?
我正打算繼續研究, 室友卻忽然跑了過來, 激動地一把拉走了我。
「大驚喜啊寶!快快快跟我去禮堂!今天那裡開了一個記者訪問會,那個神秘畫家也露臉了,真的超級巨無敵帥!」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室友拽進了禮堂。
現場人山人海, 推推搡搡的。
我忙亂地整理著自己被扯歪的裙子,連頭都沒時間抬。
就在這時,記者帶著驚嘆的聲音傳了過來:
「謝先生, 據說您從前的生活環境異常窮苦,連平安活下來都難。那請問您是如何走到今天那一步的呢?」
隨即, 一道清冷動聽的聲音響了起來。
「因為在少年時期。」
「我遇見了一位會叫我寶寶的,心軟的神。」
這道聲音分明不大,卻聽得我心頭一震。
我猛地抬起了頭。
只見無數聚光燈下, 站著一個清冷漂亮的青年。
他的模樣和我記憶中的並不完全相同。
眉眼⻓開了、⾝形更加頎⻓挺拔、還多了一股矜貴成熟的⽓質……
可我絕對不會認錯。
這就是謝江宴啊!
我當場呆在了原地。
可台上的採訪還在繼續。
記者瞭然一笑,然後開口:
「看來, 謝先生是在少年時遇⻅意義非凡的貴⼈了呢。」
「那請問您這位貴⼈,現在在現場嗎?」
謝江宴抬起眼眸, 視線掃向了台下。
隔著茫茫⼈海, 他的目光就這樣停在了我⾝上。
明明是第一次⻅⾯, 可他卻像描摹過千百次我的容貌那樣,對我熟悉至極。
他嘴⻆揚起了⼀個溫柔的弧度,開口答道:
「嗯,她來了。」
說完,他起⾝下台,堅定地朝我走了過來。
一邊走, 一邊輕聲道:
「她是個很⼼軟的人。」
「在我最黑暗的時期, 她曾經陪著我熬過孤單,躲過危險, ⾛過漫長的五年歲⽉。」
「後來在我們分別那天,她還為我許了個願。」
「她說, 想要我去往幸福的世界。」
「但是對我來說, 只有她在的地⽅,我才會幸福。」
「所以現在,我來到她身邊了。」
話⾳落下,謝江宴也剛好停在了我面前。
眾⽬睽睽下,他低頭凝望著我,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了我的倒影。
「其實在我們分別那天, 我是有⼀句話想跟她說的。」
「當時沒能說出口。」
「不過現在,我終於可以說給她聽了。」
我渾⾝都顫抖了起來。
謝江宴牽起我的手, 終於說出了那句遲來的話。
「我喜歡你。」
從小說世界到現實世界,從十八歲到二十四歲。
我已經喜歡了你,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