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一片喧譁聲中,蘇見深聽到了陳晨的尖叫,「你們別踩我肚子!」
透過重重人縫,蘇見深看不見陳晨,只看見了地上的一灘血……
以及,不知何時站在走廊盡頭,微笑看向他們的魏暖。
17
陳晨流產了。
警察衝進醫院的時候,看熱鬧的人群早就一鬨而散。
地上,除了血流不止的陳晨,鼻青臉腫的蘇見深,就只有莫名其妙挨了蘇見深一拳的路人甲。
警察翻來覆去的查看監控,但監控下人實在是太多了,監控畫質又糊,除了能看清楚是蘇見深先動的手,什麼都查不出來。
最後只能歸結為意外事件。
蘇見深接受不了,「那個拍我肩膀的人呢?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警察無語,「故意提醒你不要推自己老婆?」
蘇見深語塞,陳晨卻突然開口,「這些人一定是魏暖叫來的,她就是故意要謀害我的孩子,我要告她!」
警察忍無可忍,「你還要告她?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原本你的逮捕令都下來了,因為你流產住院,延遲羈押,等你病好了,就要來警察局報到!」
陳晨不敢置信,「憑什麼逮捕我,我犯了什麼罪?」
警察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故意殺人。」
18
陳晨還沒急,最先著急的人居然是蘇見深。
警察走後不到十分鐘,他出現在了陽陽的病床前。
「……就算看在陽陽的份上。」
「他也肯定不想有一個坐牢的爸爸對吧。」
「而且,我要是進去了,你什麼也得不到。」
「相反,我在外面,可以和你一起治療陽陽。」
「醫生不是說,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恢復希望的嗎?」
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你是因為陳晨的孩子沒了,所以又突然想起來魏陽是你兒子了?」
門口藍色病號服一閃即逝。
我故意抬高聲音,大聲道,「你這時候跑到我這來服軟,把所有的鍋都丟給陳晨。」
「你不會是想著,反正陳晨和她兒子已經是罪證確鑿。」
「你乾脆棄軍保帥,讓她把所有的鍋都扛下來,你還能回歸家庭,和我繼續當夫妻?」
蘇見深聽完,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被戳破心事的窘迫。
我一愣,萬萬沒想到我瞎編的話居然正中紅心。
門口的藍衣服已經氣的發抖。
我強忍著噁心,繼續添油加醋,「難道,你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
「說起來,最開始的證詞其實都是你提供的……」
蘇見深打蛇隨棍上,「對對對,我肯定是向著咱們兒子的啊,一開始我就沒想讓那婆娘好過……」
「蘇見深我艹你媽!」
陳晨大喊著衝進病房,徑直撲到蘇見深身上,「你這個畜生,你還是人嗎?」
「老娘剛剛掉了你的孩子,你就要讓我去死?」
「你別忘了虐待魏陽,你也有一份,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乾淨的東西!」
陳晨的指甲抓破了蘇見深的臉,蘇見深的火氣也上來了。
他一把將陳晨整個人摔在地上,「臭婊子,從頭到尾動手的都只有你,還敢汙衊我?」
「告訴你,我早就諮詢過律師了,你就等著死刑吧!」
陳晨趴在地上,不敢置信,「……你居然這麼對我?」
蘇見深瞥了我一眼,在和殺人犯捆綁還是撇清干係之間迅速做出了抉擇。
「我早就忍夠你了,要不是你當年非要貼上來,我和魏暖原本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現在鬧成這樣,都是你自作自受!」
這時,來找媽媽的陳凱被人帶到了病房門口。
他看到地上的陳晨,和不做人的蘇見深,一拳就往蘇見深臉上打去。
「凱凱,別打了……媽媽疼……」
陳凱回頭看去,只見陳晨滿臉冷汗,身下正在源源不斷的流血。
「媽!」
19
病房裡的大戲以陳凱報警,蘇見深被拘留落幕。
所有人散去後,只剩下地上的一灘血。
護工過來關心我,我只道,「拖了吧,髒。」
楊露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給陽陽念繪本。
專家會診了好幾次,對陽陽的狀態也沒有一個定論。
說是植物人,但他偶爾的腦電波會對外界出現反應。
但大部分時候,他都安靜的躺在那裡,無知無覺、無痛無感。
醫生告訴我,恢復的希望小於 20%。
而且,需要我持續的喚起他的求生意志。
這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和金錢來支撐。
「接受捐款吧。」
「為了孩子。」
楊露遞給我一個蘋果,低聲勸我。
我咬著牙,「等判決。」
「我不想讓人覺得我在消費孩子,我等判決出來,這件事的熱度過去,如果還有人願意捐款,我會收的。」
楊露緩緩笑了,「你啊,真是個複雜的人呢。」
「明明不惜引導輿論,製造矛盾,借刀殺人,但卻又愛惜羽毛,相信法律。」
我卻沒有笑。
我看著楊露的眼睛,「對不起。」
因為我公開了小巷子裡發生的事情,警察局當即就知道視頻被泄露了。
簡單一查就知道是楊露透露的,於是對她進行了從重處罰。
雖然我利用她,她心甘情願。
但我並不坦然。
真悲哀。
壞人可以壞的無比坦然。
好人作惡卻要備受良心的鞭笞。
做一個好人,代價可真高。
20
蘇見深第二天就被放出來了。
放出來當天,他馬不停蹄的來陽陽病床前報道。
做足了 24 孝好爸爸的樣子。
我原本想看看他能不能刺激陽陽的腦電波。
因此一言不發的看他做戲。
直到我發現,陽陽的手指會在蘇見深靠近的時候不自覺的顫抖。
我立刻把他轟出了病房。
蘇見深對我的變臉完全摸不著頭腦,還想往裡面沖。
卻被我爸媽聯手攔在病房外。
我握著陽陽的手,「陽陽,你聽得到嗎?」
「陽陽,你感覺得到對不對?」
「媽媽在這裡,媽媽一直陪著你,媽媽已經把他趕走了。」
「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了。」
「陽陽,你可不可以睜開眼睛,看一眼媽媽……」
病房外,蘇見深見我鐵了心要趕他。
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因此,他沒有看到,走廊轉角處,陳凱狠厲而扭曲的表情。
當晚,一輛疾馳而過的摩托車,從蘇見深身上碾壓而過。
這兩個曾經親如一家的人,終於圖窮匕見,向著對方拿起了屠刀。
一個被 120 拉進手術室,另一個被警察逮捕進了牢房。
十幾個小時後,蘇見深手術結束。
醫生宣布他高位截癱,脖子以下不能動彈。
從此就是個只能躺在床上的廢人了。
我一秒都沒耽誤,通知了他父母。
他們竟然說,「你是他老婆,照顧他天經地義。」
我看著剛剛收到的判決書,樂了,「真巧,已經不是了。」
「你們的人渣兒子,自己收著吧。」
21
離婚這麼好的消息,怎能不與人分享。
我特地來到蘇見深的病房,給他看了判決書。
他怒目圓瞪,「你個毒婦!」
我收斂了笑意,「這就毒了?」
「那還有更毒的,我慢慢說給你聽。」
「你猜為什麼每次你來,陳凱都能精準的發現?」
「再猜,為什麼陳晨就像掐好了點一樣出現在病房門口?」
「你!都是你乾的!」
「錯,都是好心人透露的。」
「從我曝光你們開始,你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早就暴露在無數人的眼皮子底下。」
「這家醫院裡,有多少人同情我,就有多少人是我的眼睛、耳朵、嘴巴。」
「難道陳晨流產也是你……」
我輕輕搖了搖食指,「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陳晨的孩子不是你自己推掉的嗎?」
說著否認的話語,但我看向他戲謔的眼神,就是在告訴他:
是啊,就是我乾的。
你能把我怎麼樣呢?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該讓你知道。」
「其實,根本沒有證據證明你動了手,最多只能算虐待,而虐待罪就算頂格判罰,也只有 2 年。」
甚至,如果證據力度不足,虐待罪不成立,他還能作為受害者家屬被無罪釋放。
可是現在,他的下半輩子將永遠爛在床上。
蘇見深的眼睛徹底紅了,他躺在床上大吼,「賤人!毒婦!」
我哈哈大笑,摔門而去。
22
2 個月後,法院開庭,陳晨一審被判死刑。
她沒有上訴。
因為我去探監的時候告訴她,「如果你想讓我繼續告你兒子,就上訴。」
原來作惡多端的人也有軟肋。
原來真的有人,只有雷神之錘砸到自己身上,才知道要痛悔。
她跪在地上求我高抬貴手,卻根本記不起自己曾經對著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如何殘忍的施暴。
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孩子。
只有自己的命才是命。
人怎麼能噁心的如此理所當然?
我最後對她說:「你求我原諒,可是有資格原諒你們的人,現在正躺在病床上,也許永遠都醒不過來。」
她委頓在地,崩潰大哭。
我沒有資格代替陽陽原諒她。
我也永遠不會原諒她。
所以,我不會告訴她,她的兒子,早就因為撞殘了蘇見深成為了少年犯。
等待他的,是綠瓦高牆,是我永恆凝視的目光。
他們所有人,都欠陽陽一句對不起。
但到最後,沒有一個人真正懺悔。
所以,這樣的結局是他們應得的。
22
我接受了善款,帶著陽陽去 S 市請了國內最好的專家會診。
專家問我,「陽陽有沒有心理問題?」
我眉頭一皺,「以前沒有, 但是他那九個月過的......」
專家讓我再想想,因為在他看來, 陽陽的腦部神經恢復良好。
不願意醒來,可能是因為不想看到這個世界。
我如遭雷擊。
楊露剛好在 S 市出差,順道過來看我。
我們在天台上吹風。
「我不會放棄的。」
「哪怕他一輩子都不願意醒過來, 也是我的小王子。」
楊露的目光悠遠, 「那些視頻,後來我看了不止一遍。」
「有一件事, 我想可能會有關係。」
「當時,他們把陽陽接回家,陽陽天天哭,於是陳晨對他說——」
我猛然轉頭, 和她異口同聲:「你媽不要你了。」
我匆匆跑回病房,在我爸媽驚異的眼神里,抱起了我的小王子。
「寶貝,媽媽愛你啊。」
「媽媽從來沒有不要你。」
「你是被他們偷走的。」
「媽媽找了你好久好久, 幾乎快要犯法, 才終於找到你。」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就算你打算睡一輩子, 你永遠都是媽媽最愛的寶貝。」
一行眼淚從陽陽的眼角滑落。
我爸衝出病房大喊,「醫生——」
番外:
陽陽是在兩年後醒來的。
那一天, 我代理的家暴案勝訴, 當事人抱著我哭的泣不成聲,連聲感激。
爸爸打來電話, 泣不成聲,「陽陽醒了。」
我的小王子, 在沉睡了兩年後, 終於醒過來了。
醫生說, 除了不記得那幾個月發生的事情, 他一切正常。
我看著陽陽天真單純的目光,淚如雨下。
這樣就很好。
這兩年, 我成為了一個職業律師。
我的帶教知道我的故事, 並且,她就是曾經指點我寫訴狀, 用春秋筆法告訴蘇見深故意傷害很可能成立的人。
她對我極好,推薦我案源,帶我積攢人脈。
但我鐵了心,只接不平事。
「你這樣, 掙不到錢。」
她嘆息。
我摸了摸胸口的玉佛,「我要給陽陽積德。」
「況且, 我還有它呢。」
我指了指我的專欄。
這兩年, 我把代理的每一個案子都寫成了故事, 開闢了自己的專欄。
無論現實如何殘酷, 我都願意給它們一個美好的結果。
人生在世,因果循環, 報應不爽。
不平事太多,總想求一分公平。
否則這一口惡氣只有來處,沒有去處。
總歸是,不順我心, 不得安寧。
你有通天道。
我有浮屠路。
提燈照路,踽踽獨行,唯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