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後跟著幾個黑衣保鏢,排場十足。
10
沈仁禮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卻冷得像冰。
蔣婉的臉上也掛著恰到好處的擔憂,但那擔憂卻不及眼底。
「這是怎麼回事?」
沈仁禮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周芬蘭嚇得一個哆嗦,連忙鬆開周菀,擠出一張笑臉。
「沈先生,沈太太,你們來了。薔薔她……她就是摔了一跤,腦子有點不清醒,胡言亂語呢……」
沈仁禮沒有理她,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站在最後面的我的身上。
那目光,銳利如鷹,帶著審視和探究。
周菀看他看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指著我,對沈仁禮大喊:
「是她!她才是你的女兒!你們去做親子鑑定!我說的都是真的!」
沈仁禮的眉頭,終於微微皺了起來。
他看著我,又看了看病床上歇斯底里的周菀,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對他身邊的一個助理模樣的男人說:
「去查一下。」
助理點了點頭,拿出手機,似乎是拍下了我的照片,然後轉身快步離去。
我站在原地,沒有躲閃,平靜地迎接著沈仁禮的目光。
我知道,他終於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我了。
這場偷天換日的鬧劇,即將迎來它真正的結局。
11
沈仁禮夫婦並沒有在醫院久留,他們只是冷冷地看了一會兒,便以公司有事為由離開了。
他們走後,周芬蘭癱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夜晚,醫院的病房裡很安靜。
我留下來陪床,周芬蘭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
周菀打了鎮定劑,睡著了,但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緊皺著,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夢囈。
半夜,她突然驚醒,發出一聲尖叫。
周芬蘭被嚇得跳了起來,連忙抱住她。
「菀菀,怎麼了?做噩夢了?」
周菀渾身都在發抖,她死死地抱著周芬蘭,像是抱著一塊浮木。
「媽……我夢到他們了……那些人……」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斷斷續續地,終於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沈仁禮不是人,他是個魔鬼……他把我送給好多人……」
「他說那是幫我找對象,可那些人……那些人都是變態……他們把我綁起來,用煙頭燙我,用鞭子抽我……」
「這一次,他們把我關在一個小黑屋裡,好幾天……要不是我裝死,我可能就真的死在裡面了……」
「還有沈岩心……她也一樣……」
周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比我更慘,她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身上全是舊傷……她說我們就是沈家的商品,是用來換錢的工具……」
周芬蘭聽著女兒的哭訴,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最後變得和周菀一樣慘白。
她抱著周菀,身體抖得比周菀還要厲害。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喃喃自語,眼神渙散。
然後,她像是終於反應了過來,抱著周菀嚎啕大哭。
「是媽害了你!是媽害了你啊!」
「我以為是送你去享福的,我不知道那是個火坑啊!我的女兒啊!」
哭聲悽厲,充滿了悔恨和絕望。
我坐在角落裡,冷眼看著抱頭痛哭的母女倆,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我暗道周芬蘭天真。
她還真以為,頂替首富家的女兒,有那麼容易?
更何況,她的這一齣戲,漏洞百出,根本經不起推敲。
不過是因為,對沈仁禮來說,女兒是誰,根本不重要。
他才壓根沒去查。
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個「女兒」的身份,來作為他生意場上的籌碼和貢品。
周菀也好,我也好,甚至是被他養了十幾年的沈岩心也好,都只是這個角色的人選而已。
誰來演,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他只在乎利益。
周芬蘭的哭聲,聽起來那麼可笑。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是她的偏心和貪婪,親手將自己的兩個女兒,都推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12
親子鑑定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毫無疑問,我才是沈仁禮的親生女兒。
結果出來的那天,沈仁禮親自來了醫院。
他沒有帶蔣婉,只帶了兩個保鏢。
他走到病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如死灰的周菀,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
「從今天起,你和沈家,再無任何關係。」
說完,他甚至沒有再多看她一眼,轉身對我做了一個「過來」的手勢。
「薔薔,跟爸爸回家吧。」
他的語氣,溫和得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我跟著沈仁禮,走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病房。
坐上那輛熟悉的黑色勞斯萊斯,回到了那棟我曾以為是天堂,後來才發現是地獄的沈家別墅。
別墅里的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蔣婉已經等在客廳,她看到我,臉上露出了完美的、慈母般的笑容。
「薔薔,你終於回來了,快讓媽媽看看。」
她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仿佛我們是失散多年、感情深厚的母女。
沈仁禮也換上了一張慈父的面孔。
「薔薔,以前是爸爸媽媽不好,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你,讓你受委屈了。」
「你放心,以後我們一定加倍補償你。」
他們一唱一和,演得情真意切。
如果我不是重生而來,恐怕真的會被他們這副假面孔所迷惑。
我順從地扮演著一個剛剛認親回家、有些膽怯和不安的女兒角色。
晚飯後,沈仁禮把我叫進了書房。
他給我倒了一杯紅酒,用那種溫和的、不容拒絕的語氣,開始了和我上一世一模一樣的對話。
「薔薔,你也不小了,爸爸該為你的人生大事考慮了。」
「爸爸為你物色了一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是宏達集團的張董,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很會疼人,對我們家的生意也很有幫助……」
我端著酒杯,靜靜地聽著。
上一世,聽到這裡時,我驚恐、憤怒、不敢置信。
而這一世,我只是輕輕晃動著杯中猩紅的液體,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好啊。」我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我聽爸爸的安排。」
沈仁禮顯然愣了一下,他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麼輕易就答應。
但他很快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真是爸爸的乖女兒。」
他以為,我已經被馴服了。
他不知道,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13
第二天,他果然安排了我和那位「張董」的見面。
地點依舊是那個金碧輝煌的私人會所。
在我被推進那個熟悉的包廂之前,我藉口去洗手間,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另一部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我沒有報警。
上一世我已經試過了,沒用。
他們的勢力盤根錯節,普通的警察來了,也只會被沈仁禮以「家務事」、「小情侶鬧彆扭」為由打發走。
這一次,我舉報的,是他沈仁禮挪用國有資產。
上一世在沈家那幾年,我為了自保,偷偷了解和收集了很多關於沈仁禮生意上的黑料。
我知道他發家的第一桶金,就是通過非法手段,侵吞了一家瀕臨破產的國有工廠。
這是他永遠也洗不掉的原罪,也是能將他一擊致命的命門。
電話接通了,我用最快的語速,清晰地說出了我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具體的項目名稱、時間和相關人員。
做完這一切,我刪掉通話記錄,將手機卡衝進馬桶,然後整理了一下衣服,平靜地走回了包廂門口。
沈仁禮正等得有些不耐煩。
「怎麼去那麼久?」
我低下頭,小聲說:「有點緊張。」
他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推開了包廂的門。
油膩的張董已經等在裡面,看到我,他眼中放出貪婪的光。
就在他的髒手即將碰到我的時候,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踹開了。
一群穿著制服、神情嚴肅的人沖了進來。
為首的一人,亮出了證件。
「沈仁禮,我們是省紀委的,現在懷疑你涉嫌多起重大經濟犯罪,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沈仁禮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他大概到死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這個看起來最順從、最不起眼的女兒,會給他這致命一擊。
我對著他,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爸爸,你的報應,來了。
14
沈仁禮被帶走了。
他那張往日裡總是運籌帷幄、高高在上的臉,第一次出現了驚慌和恐懼。
他想反抗,想打電話,但在那些不講情面的人面前,他所有的權勢和威嚴,都成了笑話。
蔣婉很快也因為涉嫌知情不報、參與洗錢等罪名,被一同帶走調查。
沈家的天,塌了。
這場風暴來得又快又猛,整個商界都為之震動。
牆倒眾人推,很快,沈仁禮過往的那些黑料被一一扒出,他建立的商業帝國,在短短几天內,分崩離析。
而周芬蘭一家的下場,比我預想的還要悽慘。
周菀和沈岩心,經過醫院的鑑定, 雙雙被診斷為重度創傷後應激障礙。
她們的精神徹底垮了,時而清醒,時而瘋癲,一輩子都需要專人看護。
更可悲的是, 因為長期遭受非人的虐待, 她們的身體也受到了嚴重的、不可逆的損傷,終身都無法再生育。
周芬蘭為了給她們治病, 花光了沈家給的那兩百萬, 賣掉了房子, 欠下了一屁股的債。
她一夜之間白了頭,從一個趾高氣揚的暴發戶, 變成了一個為了醫藥費四處求人的可憐蟲。
我去看過她一次。
在醫院的走廊里, 她正跪在地上,求醫生再寬限幾天醫藥費。
她看到了我,渾濁的眼睛裡, 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怨恨,有嫉妒, 但更多的是悔恨和絕望。
她沖我張了張嘴,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後只是抱著頭,蹲在地上,像一頭絕望的困獸,發出了嗚咽的哭聲。
我沒有再看她,轉身離開了。
我並不覺得她可憐。
這一切,都是她應得的報應。
……
從沈家那棟被查封的別墅里出來後,我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派出所,把我的戶口遷了出來。
我申請改了名字, 不想姓周,也不想姓沈。
便隨手抓鬮,從百家姓里挑了個姓氏。
從今以後,我就叫「高薔」了。
沈家的案子結束後, 作為受害者和舉報人,我分到了一筆不算多但足夠我開始新生活的補償金。
我用這筆錢, 在一個安靜的小城市, 買了一間小小的公寓,繼續上著還沒上完的學。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 照在翻開的課本上,也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有時候,我會想起上一世的我。
那個在仇恨和痛苦中掙扎, 最後和所有人同歸於盡的我。
也想起這一世的周菀。
那個被貪婪蒙蔽了雙眼, 最後墜入深淵的她。
什麼真千金,假千金,什麼潑天的富貴,什麼豪門的恩怨。
到頭來, 不過是一場空。
我只想做個普通人,一個能決定自己命運的,幸福的普通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