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春天無約期完整後續

2025-12-0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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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媽把他留給我和姐姐的十二萬三千二全拿走了。

然後隨便找個土坡埋了。

他們墳頭上的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

就像我的念想,一年一年總是斷不了。

那段時間,我的情緒好像走進了死胡同。

一張人皮再也包裹不住這腐爛的屍體。

我緊緊擁抱著自己,為自己擦拭眼角的淚。

然後小聲告訴他們:「你們走慢一點啊,等等我吧。」

我自以為高明地瞞過所有人安排後事。

可姐夫突然拿出一封遺書。

他說:你姐姐活著買不起一個好房子,死了總要住得好一點吧。

我如夢初醒。

我還不能死。

姐姐想在地底下住得好一點。

爸媽也要。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

於是我活著的盼頭從過上好日子變成了買五座墳墓。

是的。

五座。

我、姐姐、爸爸、媽媽。

還有小貓。

在我攢夠五百萬買墳墓的錢之前,周靳珩突然冒了出來。

他輕而易舉地達成了我的盼頭。

那一刻。

心裡緊繃了三年的弦突然斷開。

忙碌了數年的身體乍然得到放鬆。

過往的一切晦澀痛苦如洪水猛獸般席捲而來。

開始漸漸侵蝕我的大腦。

又順著腦幹鑽入脊柱,蔓延全身。

我已經病得無可救藥了。

但我不想去看醫生。

我要把錢全都留給西西。

我在別墅里的日子,已經把西西的後半生勉強安排好了。

內容覆蓋醫療、教育、居住、出行、家政等等。

我想。

小姨能力有限。

也只能盡力而為了。

西西以後來燒紙可不能怨恨小姨呀。

16

聽我斷斷續續說完。

周靳珩已經哭成了淚人。

他在不停地說對不起。

我不理解。

明明是我對不起他。

「那年分開得太倉促,我欠你句話——對不起。」

「還有,我是真的喜歡你。」

周靳珩從那天起,再也不肯出去工作了。

非要拉著我去看醫生。

我不肯,他就求著我去。

我不想看他的眼淚。

就勉強跟著他去了。

醫生說我已經重度抑鬱。

我實在不想吃藥。

周靳珩就把藥片用食用色素染色。

這樣大腦就以為這些是糖片。

我一天一天地過著。

每天都很麻木。

覺得自己只是一具空虛的身體。

感受不到愛。

也沒有愛人的能力。

有時候,我會問周靳珩。

如果我真的死了,會去地獄還是天堂。

每次聽到這句話,周靳珩都會紅著眼眶盯著我,然後一言不發。

可能是我問得多了。

他也麻木了。

周靳珩抱著我,摸著我突出的骨節。

「天堂也好,地獄也罷。」

「如果那裡艷陽高照,你就好好生活在那裡等我。」

「如果那裡淒風苦雨,你就回來,到我的身邊來。」

我笑罵他肯定是在騙我。

等我死了,他肯定快快樂樂開啟下一春了。

畢竟他經常有緋聞。

可周靳珩卻說,那些都是假的。

是他痛恨我的不以為意。

他說,他恨我不愛他。

於是,我也開始自私。

自私地希望周靳珩能在我死後慢一點忘記我。

最好永遠不要忘記我。

讓這個空白的世界上,留下一點關於我的念想吧。

至少還算沒白活。

17

我懷孕了。

我好像又有了新的盼頭。

周靳珩表面上和我一起開開心心。

可是卻大半夜躲在書房哭。

痛罵自己第一次為什麼不戴套。

於是我次日若無其事地騙他:「其實,我是故意懷孕的。」

周靳珩顛勺的手一頓。

我點點頭:「真的,不信你去看抽屜里的是不是被我扎洞了。」

周靳珩確認後,死死抱著我。

語氣痛苦又艱澀。

「溫梨初,你真是......」

我傻笑一聲,回抱住了他。

心裡尋思:幸好趁他不注意都給扎了,要不真騙不過他。

確認懷孕後,周靳珩對我更加小心。

恨不得一天 24 小時都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

我笑罵他太誇張。

我又不是糖人,一碰就碎。

可周靳珩不管,依舊恨不得把我放嘴裡含著。

他帶我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醫生說我的情況好轉了很多。

周靳珩很高興,開始計劃著我們的未來。

他說——

生完孩子就得結婚。

婚禮選在春天,春暖花開,好看。

要讓西西當花童。

要讓姐夫當證婚人。

蜜月旅行要選在海邊。

因為我們村子在窮山溝里,這輩子都沒見過海。

還要把爸爸、媽媽、姐姐和小貓的墳都放在一起。

這樣他們在地里也能嘮家常。

看著他熠熠生輝的眼睛,我也開始忍不住期待明年的春天。

18

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

我突然開始整宿整宿地睡不著。

翻來覆去折騰周靳珩和肚子裡的寶寶。

有時候,我會獨自一人站在陽台。

直到周靳珩驚醒發現我不在時過來尋我,才會回到溫暖的被子裡。

有好幾次。

我甚至在想,要不就跳下去吧。

但周靳珩總會及時拉住我,吻著我的後頸小聲嘟囔。

「怎麼又亂跑,我都沒什麼東西抱了。」

聽起來像是不以為意。

但環住我腰腹的手在顫抖。

我笑了笑,乖乖跟著他回去。

儘管我說自己只是想吹吹風。

但周靳珩還是在全屋裡都放置了攝像頭。

我聳聳肩,沒攔他。

沒事的。

讓他心安一點也好。

省得他總以為我會憑空消失。

某天我和周靳珩在散步時,撿到一隻小狗。

髒兮兮的,但很可愛。

周靳珩指著那隻狗,「溫梨初,我們養他吧!」

我同意了。

於是,在小貓離開的第三年。

我和周靳珩又養了一個毛孩子。

我開始像照顧小孩一樣照顧小狗。

周靳珩還嫌我不夠忙。

又是把西西喊過來陪我。

又是時不時邀請以前的同事來家裡玩。

還說:「明年我們結婚的時候你們一定要來,伴手禮是黃金。」

慷慨程度令人咂舌。

我知道,周靳珩只是怕。

怕我不顧一切地離開這個世間。

他可能想讓我儘可能地與這個世界建立聯繫。

這樣的話,哪怕我想離開。

心裡也總會有牽掛。

哪怕只是讓我猶豫一秒鐘。

他也能在須臾之間將我拽進懷裡。

其實周靳珩猜對了。

我確實想過怎麼離開。

就跳樓吧。

和姐姐一樣。

摔成肉泥,和姐姐一樣擁抱大地。

我們相擁了同一片土地。

怎麼不算變相地擁抱彼此呢。

但現在不行了。

我還有周靳珩,有自己的寶寶。

也還沒看到西西痊癒。

所以,我也要很努力地痊癒。

19

可我似乎忘記了。

在冷凍室放久了的果蔬,無論再怎麼精心維護,拿到溫室里的第一時間也還是會爛掉。

我看著周靳珩陪著我沒日沒夜地熬。

看著他在照顧我和孩子時不經意流露出的痛苦和疲憊。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這樣的日子究竟要過到什麼時候。

我自責、我痛苦。

我意識到自己在拖累周靳珩。

而他本人毫無察覺地陪我一起變爛腐朽。

某一天照鏡子時,我盯著鏡子裡憔悴、骨感的女人。

明明已經瘦到脫相,可小腹還是微微隆起。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陌生。

不知道站了多久。

周靳珩推門而入,摸到手腳冰涼的我,皺著眉頭:「我們泡泡腳好不好?」

我全程沒有什麼意識。

像行屍走肉般跟著周靳珩的步子走。

直到冰涼的腳被泡進熱水裡,我竟有一瞬間被刺痛。

周靳珩在和我分享西西的治療情況。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低頭注視著那盆泛著熱氣的水逐漸變涼。

這盆熱水因我而變涼。

周靳珩也因我在痛苦。

我不應該把他拉進泥潭的。

但我不敢表現出來。

晚上,我縮在周靳珩的懷裡,睜著眼睛看他下巴的胡茬。

過往的一切如走馬觀燈在眼前浮現。

一面是痛苦,一面是愛意。

此刻我才悲哀地發現。

愛和痛苦不處於同一個系統。

他們好像抵消不了。

而我就是個無底洞。

再多周靳珩也填不滿的。

19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或許並不全然正確。

但時間至少給了癒合的機會。

無微不至的陪伴、專業醫生的幫助。

以及新生命、小狗、西西帶來的多重牽掛下。

溫梨初越來越好了。

我親手把她的身體養得又白又胖。

雖然她總念叨著吃肉長胖。

但我還是樂此不疲地幫她做各種好吃的。

前半生沒吃上的東西。

我要全部補上去。

溫梨初有時候總是喜歡和我說對不起。

說她拋棄了我第三次。

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第一次是爸媽把我扔給爺爺, 然後帶著身為長子的大哥一起創業。

沒想到創業第三年生下了妹妹。

長子理應重視,老么理應寵愛。

於是我夾在中間,不上不下。

異常尷尬。

第二次是爺爺騙我去買西城的點心。

我跑了大半個城市。

回來後爺爺已經咽氣。

我又變成了沒人要的孩子。

直到溫梨初出現。

她答應我, 又拋棄我。

但我又離不開她。

萬幸的是,我及時發現她生病了。

我們也有了寶寶,有了小狗。

日子又重新有了盼頭。

20

次年,我們的寶寶出生。

溫梨初的情緒似乎依舊有起伏。

但我能感受到, 她有在變好。

我不催促她,也不想給她壓力。

只會一直緊握著她的手。

我們都在期待。

期待溫梨初心底那片荒蕪的凍土一點點消融。

然後生出嫩綠的芽。

西西的手術很成功, 恢復得也比預期要好。

看著她紅潤的小臉和歡快的身影, 我也為溫梨初感到高興。

她對姐姐的愧疚在漸漸變淡。

她終於不再自我放逐和自我懲戒中沉淪了。

西西會健康長大。

我們的寶寶也是。

春天, 如我所願。

我和溫梨初的婚禮在一片面朝大海的草坪上舉行。

沒有邀請太多人,只有真心祝福我們的親友。

姐夫作為證婚人, 緊張得手都在抖,卻說得格外真誠。

已經能跑能跳的西西,穿著白色的小紗裙。

小女孩和我們的狗狗一起, 擔任了最可愛的花童。

我們的寶寶也在咿咿呀呀地參與著爸爸媽媽的重要時刻。

海風溫柔,陽光和煦。

空氣中瀰漫著青草與鮮花的香氣。

交換戒指時,我看著溫梨初,還是沒忍住眼眶泛紅。

「溫梨初, 以前我說, 你要疼疼我, 不要扔下我。今天, 我換一句。」

「往後,我絕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你不是誰的負擔,你是我窮盡一生,失而復得的珍寶。」

我們彼此對視相望。

眼底的愛意多到溢了出來。

那一刻。

心中長久以來的空洞,被一種溫暖而充實的東西緩緩填滿。

我為她戴上戒指。

我們相擁、相吻、相愛。

......

窗外,春光明媚,萬物生長。

我剛哄睡了寶寶。

走向溫梨初, 從身後擁住她。

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

「看什麼呢?」

「看春天。」她靠在我的懷裡, 輕聲說, 「真好看。」

我收緊了手臂,感到無比滿足。

幸福在心中暈開。

「嗯,以後的每一個春天,都會這麼好看。」

我和溫梨初擁抱。

不小心磕到了頭,她笑罵我笨。

我看著她。

很模糊, 看不大清。

只能痴痴地笑。

一睜開眼,發現我磕到了墓碑上。

——原來溫梨初已經死了。

21

她的墓碑和爸媽、姐姐、小貓的放在一起。

五座。

整整齊齊。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那些只是我太痛苦而造就出來的夢。

我去看了醫生。

醫生說我病了。

我沒在意,如果能夢到她, 那就讓我一直病下去吧。

而現實是——

我們撿的那隻小狗得了細小,死了。

孩子在第五個月意外流產,變成了一灘血泥。

溫梨初也跳樓死了,面目全非。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對紅色有應激反應。

我們糾纏了五年。

她什麼都沒給我留下。

甚至連最後說來年春天結婚也是假的。

騙子。

她明明連冬天都沒活過去。

我好恨她。

又好愛她。

溫梨初在我的人生中陪了我一段路。

此後再用半生的時間徘徊在我心裡一輩子。

我對她的愛, 她不在乎。

我因她離世而難過,她也不在意。

我無法影響她的抉擇,就像可有可無的灰塵。

沒關係。

我不怪她。

我想帶著對她的思念活下去的。

但時間是把鈍刀, 在傷口上反覆磋磨,不斷提醒著我和她不再相見。

冬天太長了。

我挨不過去把她從生命中剝離的日子。

所以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望她。

很快,墓碑下會有兩具合拍牽手的枯骨。

「我來找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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