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一如既往地淡漠,像在看一個不相干的人。
為了陸定則,不值得。
陸定則咬著煙在廚房顛勺,案板上傳來嫻熟的切菜聲。
他說簡單煮個面。
陣仗卻不小,拍兩瓣蒜,切了番茄,放上冰箱裡的蝦米,又臥了顆荷包蛋。
加上香蔥,滴上幾滴香油,鮮香四溢。
他就坐在我對面,看著我吃。
他手藝很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不知從哪裡學來的。
可惜,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吃陸定則煮的東西了。
我平靜地吃完,用紙巾擦乾嘴巴。
然後說:「我們分手吧,陸定則。」
「行。」他愣了一瞬,手指微頓,碾滅煙頭。
鬆了一口氣似的,他悠然道:「就知道你受不了。」
我想,陸定則因為和我的關係而「守身」,大概也忍很久了。
我拎起包:「我先走了。」
「明天會讓搬家公司來搬走我的東西。」
到門口時,他忽然叫住我:「等一下。」
「如果是剛剛的事,我可以解釋,」
「我們沒幹什麼。」
我們對視,他認真得很。
看來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話滑稽得可笑。
「嗯。」我儘量平心靜氣地說話,仍舊避免不了顫抖。
「我知道你們沒幹什麼。」
「因為你沒有把你的**塞進她的**。」
聽見我如此直白的話,陸定則挑了挑眉。
「所以,你為什麼生氣?」
「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是啊,這些年我對陸定則的底線一再降低。
從前撞見他和別人接吻,我大吵大鬧,摔了手邊所有能砸的東西。
換來他一句保證,不會再讓我看見他和別的女人曖昧。
可還是被我逮到了。
那一次,我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了他一巴掌。
他一聲不吭地受了。
還抓著我的手問我疼不疼。
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陸定則大概真是個楚南。
兩個人初次探索,他像個毛頭小子似的,連地方都找不到,沒能堅持過五分鐘。
可食髓知味後,就是無休止地糾纏。
也放大了他那花心的性格,只要碰到兩個人看對眼的,他都來者不拒。
「你能接受別的男人像她剛剛對你那樣對我嗎?」我問。
陸定則臉黑了幾度:「為什麼要別的男人?」
「有我還不夠嗎?」
我嘆了口氣。
「你看,這就是你和我的區別。」
「我有你就夠了,可是你,多少個你也嫌不夠。」
他嗤笑,還真認真地想了想。
然後點點頭,「對,我就是這樣,早說了,專一這詞兒和我沒關係。」
「別走了,這麼晚不安全。」
「你和她不一樣,你可以留在這。」
「要不,打個分手炮?」
「畢竟以後可就吃不著了。」
「你好噁心。」
我盯著他西褲下明顯的凸起,突然衝到衛生間把剛才吃的東西吐了個徹底。
他面色驟變。
咬了咬牙,臉色難看地拿來純凈水和毛巾。
「你想清楚,我不會吃回頭草。」
6
分手三個月,我也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個月。
失戀的驟痛平等地降落到每個人頭上。
無數次懷疑自己到底哪裡不夠好。
即使知道不是我的問題。
偶然想起陸定則那些好的一面,我甚至會有些後悔。
可夢裡陸定則脖子上那些不屬於我的吻痕就會馬上出現。
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心裡的一個小人罵我好賤,是綠帽俠。
另一個卻說我沒問題,陸定則就是對我很好呀,除了花心。
兩個小人在腦子裡打得天翻地覆。
我失眠、焦慮,甚至得了輕度抑鬱。
終於在某次上班路上出了事。
搬家後,租的房子離公司更遠,我把通勤工具換成了小電驢。
可能是不怎麼熟練騎這個。
我被一輛卡宴撞了。
我坐在馬路上,眼前發黑,好像有血從眼前流下來。
「你有沒有眼睛啊?都不看看後面有沒有車?」
車主的聲音有些熟悉。
是個嬌俏的女生。
下一秒,我看見陸定則撥開她。
一把抱起我。
真是冤家路窄。
「去醫院。」他冷聲吩咐。
林悅己看見我的臉,忿忿道:「真晦氣,怎麼是她呀?」
「不會是故意擋在我們車前面吧?」
到了車上,她的嘴還在喋喋不休。
「要不要通知她家裡人啊?」
「哦,我忘了,你說過她是孤兒來著。」
「哪來的親人啊?」
我閉著眼睛,可我聽得見。
陸定則一直沉默著檢查我的身體,直到摸到我頭上的傷口。
「閉嘴,開快一點。」
在醫院醒來,我模模糊糊聽見陸定則和林悅己在說話。
「怎麼會那麼巧偏偏撞到的就是她?」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拽著你這根救命稻草不放呢。」
「聽見沒有呀?離她遠一點,我擔心你被她剋死。」
陸定則隨口打發了她兩句,讓她走。
我是孤兒,家人都是被我克走的,和我在一起,也會被剋死。
上一次聽見這話,陸定則揮拳打斷了那人的鼻樑。
後來我們在一起,提到這茬,我問他:「你怕不怕?」
他渾不在意:「克唄,你老公我命硬,耐克。」
睜開眼,我滿臉都是淚水。
他拿乳霜紙給我擦,忽地開口。
「復合吧,秦舒意,沒我你不行。」
他摸著我眼下的青黑和凌亂的頭髮。
「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了?」
依舊是居高臨下的語氣。
「要不要復合?」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好。」
我總要給自己戒斷的時間。
7
陸定則沒有變化。
他依舊每天出去喝酒,泡妞,跟她們胡天侃地。
可是我一點都不在意了。
某次我聽見他在陽台上跟兄弟打電話。
那頭用很羨慕的聲音說:「我是真佩服你,把秦舒意拿捏得死死的。」
「分手沒幾個月又巴巴地回來找你。」
「要是我女朋友,不得把我家給掀了。」
「男人做成你這樣,這輩子值了。」
陸定則淺笑:「嗯,她離不開我。」
「誰讓她是孤兒,就我一個親人,不得死死抓住了?」
那頭不知說了什麼。
他說:「那你也找一個去。」
「不過她這樣的也不好找啊,那天算命的老頭怎麼說來著,天煞孤星。」
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我正好推開了陽台門。
我鎮定地給養的繡球澆水。
他拉住我的手:「剛剛……我是和老趙打的電話。」
「你聽到了嗎?」
「哦,」我平淡地拂開他,「沒聽見。」
他臉色有微微的變化,但我懶得去揣測是哪裡不同。
再轉身,已經被陸定則轉過去從背後摟住。
陸定則突然變得很粘我。
每天上下班都來接送,即使我加班到十二點,也能看到他靠在車門邊抽煙的身影。
他把壁紙換成了我的照片,強硬要求我換上他精挑細選的情侶頭像。
發了唯一一條朋友圈,是將我們的手握在一起的合照。
就連在床上,他也不再像從前般悍然蠻橫,而是隨我的心意來。
朋友們都感慨他這是要浪子回頭了啊。
是嗎?我看著朋友發來的恭喜消息。
心裡居然掀不起一絲愉悅。
因為,我好像不愛他了。
他要浪子回頭,我就得站在原地等嗎?
8
我全身心投入工作,連續一個月不眠不休地高強度改方案,主持的項目大獲成功。
慶功宴在外地,途中,我接到了來自陸定則的電話。
「你都一個月沒主動給我打過電話了?」
那頭似乎有些幽怨。
「你就那麼忙?」
我沒吭聲。
忽然發現。
我這一個月都沒想起來這個人。
「什麼時候回來?」
我目光追隨著眼前的男人:「明天下午。」
他嗯了一聲,「我去接你,想吃什麼?我親自下廚。」
那男人忽然與我對視,目光深邃。
「隨便吧。」
我急著掛斷電話。
可他沉默良久,憋出一句:「想你。」
我說:「嗯。」
掛斷電話,那男人已經走到我面前。
生硬地問:「你男朋友?」
「對。」
他低下頭靠近,神色曖昧不清:「那你還來招惹我?」
高高在上的樣子,和陸定則如出一轍。
令人生厭。
我收起手機轉身走:「不過是誤親了你而已,你不要說得我好像把你怎麼了似的。」
「誤親?你說的簡單。」
他快步跟上:「那可是我的初吻。」
「你應該對我負責。」
「怎麼負責?」
「跟他分手,和我在一起。」
我:「……」
他放出一段實時監控給我看。
是陸定則常去的那家酒吧。
走廊的欄杆上,陸定則把一個女人壓在上面,姿態親昵。
「他剛和你打完電話,又去和別的女人調情。」
我認出來那人是林悅己:「沒關係,我不在乎了。」
阮崢氣急:「你就那麼喜歡他,喜歡到連尊嚴都不要?」
身後,阮崢豁出去似的,「既然他可以,為什麼你不行?」
「你明明知道我……」
「我不會做和他一樣的人。」
我攤開手掌,「把東西還我。」
9
阮崢是這次合作的甲方,也是我的老熟人。
他是陸定則的大學室友。
是一個圈子的人,關係還挺好。
直到他跟我表白了。
那時候我滿心滿眼都是陸定則。
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
此後我們交集很少。
今天開會前,我的耳環和頭飾勾在了一起,把頭髮弄得一團糟。
美甲又長,怎麼也調整不好。
馬上就要在一會場的人面前演講,急得我站在鏡子前跺腳。
阮崢冷不丁在我身後出現。
修長的指節穿過髮絲,一縷一縷將頭髮解救出來。
他耐心地慢慢調整角度,想將耳環從頭髮里拿出來。
我在鏡子裡看著。
那樣子認真得像是在解一道數學題。
我忽然抬頭,想說把耳環解下來會不會好弄一點。
沒注意他的臉離得極近。
嘴唇堪堪擦過了他的唇峰。
身後的男人呼吸聲一下子變得極為粗重。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叮鈴一聲,耳環落在他手中。
時間來不及了,我簡單整理了一番頭髮。
裙裝沒有口袋,索性把另一隻也扔給他。
站上演講台,才看清第一排甲方的臉,阮崢坐在最中間。
結束時,他手裡摩挲著那枚從我頭髮上解救下來的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