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不著。
肖凜若無其事地坐到我對面。
「還生氣呢?小女生愛作,非要我在群里官宣,很多事也非我所願,你別多想。」
我沒有說話,只是專心地洗著碗碟。
「蓉蓉挺好的,除了有點小心眼,其它真的很對我胃口。暖房那天的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向晚,我就是知道你大方懂事,才那麼說的。不然你要我怎麼回答?小姑娘要是知道了,我得掉幾層皮。」
他眼裡溢出寵溺,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我直接起身,這些話聽了倒胃口。
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別走什麼啊,難得遇見了,一起吃個飯。」
「下次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吃呢。」
看老闆過來點菜,他順口就報了五六個菜名,全是我愛吃的。
我心裡有些複雜,十多年了,我自己都未必記得這些。
「這頓我請,真心的。」他仍按著我的手,灼灼地看著我。
我壓下心裡的異樣,重新坐了下來,他這才笑著放開。
我閉了閉眼,安慰自己:算了向晚,就把這當成散夥飯吧。
雖然很多事不盡如人意,但很快就成為過去式了,鑽牛角尖反而會讓自己不痛快。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其中是非曲直,再去追究沒有什麼意義了。
全程,肖凜紳士地就著我,將我不喜歡吃的蔥一一挑出來,還貼心給我倒了醋。
「諾,你最喜歡吃醋了,奇怪,吃那麼多,醋勁哪去了。」他一語雙關道。
我默默地吃著菜,沒有說話。
他又自顧自道,「女人嘛,別這麼逞強,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的,偶爾示示弱更可愛,像蓉蓉這樣,能作又能哄,這日子才能過得有滋有味,對不對。」
我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看著他。
他眼含調侃、戲謔,似乎在期待著我做點什麼。
我平靜無波,淡聲道,「肖凜,我不否認,我對你動了心,從頭到尾我都是認真的。」
他一愣,有些意外,表情也緊繃了些。
我並不管他怎麼看我,繼續道,「你沒必要試探我,我向晚就是這樣,我做的選擇,什麼結果我都認。」
我在他愈發難看的神色中,緩緩站起身。
「既然已經明白你的心意,我就不會多糾纏你一分,這點你儘管放心。」
「祝你訂婚快樂,那天我就不去了。我有事,先走一步,您慢吃。」
我轉身,和老闆打了招呼便往外走。
眼角余光中,肖凜臉色錯愕、震驚,桌上的手緊握成拳,青筋蔓延。
我沒再看,撩開帘子走了出去。
那天夜裡下的雪已經盡數化開,太陽衝破雲層照射下來,像是給人鑲上一層金邊。
我吁了一口氣,是個好兆頭。
12
沒有廣而告之,也沒有宴請賓客。
我們一家走得很安靜,只和熟悉的幾門親戚打了招呼。
飛機上,爸媽有些不舍地扒著窗往下看,眼淚汪汪。
我有些好笑,「新房子已經看了帶花園的,是疊拼,上下兩層,你們不如多想想,怎麼收拾新家。」
我媽抹乾眼淚,嘮叨地算要花多少錢,一邊嘖嘴肉疼,又眼含憧憬。
我爸則念叨著想養條狗,隔壁鄰居神經衰弱,這麼多年只能想想,現在終於能實現了。
下了飛機,我們直奔售樓部。
如今房地產不景氣,房子滯銷,現房帶精裝,還不用等排甲醛。
由於前期基本已經溝通得差不多了,看房子合預期,我們當場簽了合同,住了進去。
想像中的舟車勞頓、繁瑣周折並沒有發生,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我原以為,和肖凜不會再見面。
不料,在一趟出差的高鐵上,我就坐在肖凜的后座。
他不是一個人,身邊坐著班長,很不巧,此時他們嘴裡說的內容,正好與我有關。
「好像很久沒看到向晚了,你不是說她留在南城了嗎?真這麼小氣,跟我們這幫同學斷絕關係了?」
「看來,你把她氣得挺狠啊。」
肖凜輕嗯了一聲,沒說話,聲音是罕見的低沉,充斥著濃濃的倦怠感。
「不過肖凜,你也挺不地道的,把人追到手就一腳踢開,怎麼說也是少年情誼,又不是啥路邊野花野草的。」
「呵,她踢我差不多,現在躲得我都找不到了。」
肖凜自嘲的聲音傳來,我扯了扯嘴角,淡然看向窗外。
「喂,你不會來真的吧,不過想想還真有可能。」
「趙毅那貨在深城飯館見過向晚,還說那裡是她公司固定待客的地方,你想也沒想就去偶遇了。」
「嘖,也是,向晚那種級別的美女,當時班裡哪個男的沒肖想過。」
「不過她一向是學霸,對誰都不假辭色,後來又考上重本,進了大公司,一路升職加薪,當了領導,徹底成了高嶺之花。」
班長聲音有些扼腕嘆息。
「你重新追向晚,費了不少功夫吧。」
「三個月鞍前馬後才打動她,別說,看她對我態度一天軟過一天,還真有成就感的。」
指尖在不自控地顫抖,我乾脆用力捏成了拳。
原來如此。
班長笑著捶了他一拳,「少來了,高中那會她眼裡就只有你,你都不行誰行。」
肖凜沒說話,突然背往椅背重重一靠,嘎吱一聲,只聽他突然長長嘆息一聲。
「賀明,我覺得,我可能後悔了……」
「後悔什麼?」
肖凜沒有再說,後半程,他們也只聊了正常話題。
在我的目的地的前一站,兩人便下了車。
完美的擦肩而過,挺好的。
13
天南地北,我和肖凜這次相遇,應該耗盡了所有緣分。
回來後,我調整心情,很快就將此事放下。
沒料到,我會在公司見到許蓉蓉。
集團想在南城買下一個休閒式山莊,開幕式上想請當地有名氣的人主持,許蓉蓉年輕漂亮,老總拍板定下了她。
她這次來深城就是來公司了解企業文化,好回去寫台本的。
會議室中,我們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眼中看到震驚。
我只當不識,沒想到會後,她將我攔下。
她裊裊婷婷,穿著光鮮亮麗,化著精緻的妝容,看著一身職業套裝的我,眼露輕蔑。
「向晚,那天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她眼神突然狠厲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長長的指甲深陷我的肉里。
我皺眉,「許小姐,放開,你指甲弄疼我了。」
她的笑容卻很扭曲,陰沉沉地看著我,「向晚,你很得意吧!當著我的面,向我炫耀我男朋友在你身上留下的草莓印?」
我澄清道,「第一次是你主動要看,第二次,你確定那些淡得像絲線的痕跡是草莓印嗎?」
「另外,我和肖凜的事,我問心無愧。」
「我都知道!」她一把將我推到牆上,大聲吼道。
「他在深城追你,你們紋身,你們在酒店上床,我都一清二楚,我就是想讓你丟臉,上趕著千里送,你就這麼癢得慌嗎?」
「要不是我不讓他碰,你以為他會不挑食地上你?」
「呸!你不會以為,你是他初戀,白月光,他對你念念不忘,非你不可吧。」
她咄咄逼人,言語刻薄粗鄙,像是要把世上最難聽的話都罵到我身上。
眼裡儘是挑釁,恨不得跳起來跟我打起來。
但我並沒有生氣,只是皺眉。
她和肖凜得了一樣的病,上躥下跳,想看我驚慌失措,敗於下風,但我實在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許小姐,請你注意形象,你這樣情緒不穩定,很難勝任開幕式主持人的身份。」
我好言勸告。
她惡狠狠地盯著我,「輪不到你操心,我要向你公司揭穿你小三的身份,你就只有被開除的份!像你這種老女人,沒了工作,掃大街都沒人要,你得意什麼?」
「你到底要幹什麼?」我有些警惕地問。
她陰狠一笑,驀地撕破自己的衣服,又狠狠朝自己臉上扇巴掌,將頭髮弄成雞窩。
「向晚,你不讓我好過,我就斷你後路,哈哈。」
見我一臉震驚,她突然咧嘴一笑,大聲哭嚎起來。
同事們聽到動靜都圍觀了過來,許蓉蓉對所有勸阻視若無睹,直到我的頂頭上司被請來現場。
她一把抱住男人的腿,哭訴我當小三,搶他的男人,還罵她打她,請公司替她作主。
最後,我們兩人被單獨請到會談室。
在她哭哭啼啼中,領導秘書打開了室內電視,畫面彈出來一剎,許蓉蓉的嗓子像是被什麼掐住一般,啞然無聲。
我垂眸,她發瘋得太快,導致我沒來得及說,會議室全程有監控。
許蓉蓉臉色白得像鬼,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不甘尖叫,「向晚,你害我!」
最終,領導沒辦法喊了保安,才了結這樁鬧劇。
合作自然是取消了,許蓉蓉被遣送了回去。
當天,我就收到肖凜用別人的手機打給我的電話。
他開口便是責備,所有怒火都發泄在我身上,「向晚,我真是看錯你了,口口聲聲說不會糾纏,卻又去為難一個小姑娘!」
「你明知道她年紀小,經不得激,卻故意刺激她,讓她犯錯,現在她被台里解僱了,你開心了嗎?」
「肖凜,到底是誰刺激了她。」我道。
他一噎。
他若真的給許蓉蓉安全感,讓她幸福美滿,她又怎麼會鬧到我面前發瘋。
以前聽到他維護許蓉蓉,我會心痛、酸澀、難過。
但現在,我只覺得噁心。
「別再聯繫我了,肖凜。」我掛了電話。
14
可肖凜顯然並沒有聽進去。
反而更加頻繁地開始加我,換各種號碼。
來一個我拉黑一個。
我不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麼未盡事宜要聯繫。
直到他媽媽電話打到我媽媽手機上。
當時我正好在旁邊,我媽開了免提。
「老姐妹,你們搬到深城了?哎呀,咋這麼突然,招呼也沒打一聲啊。」肖阿姨在電話里痛心道。
我媽看了看我,「哎呀,這人生地不熟的,我這心裡發慌,也不知道咋樣,想著等安頓下來了,再跟你們說呢。」
這是客氣話,就算要說,論親疏遠近也輪不到肖家。
肖阿姨也聽出來了,有些嚅嚅不知道該怎麼接。
「是向晚的意思嗎?她明明辭職要回家發展,怎麼突然要在深城定居,我一直以為她只是旅遊散心去了。」
話筒里突然傳來肖凜的聲音,急切又震驚。
我媽訕笑,「那多謝你們關心了,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阿姨,你能不能讓向晚接我的電話,或者轉告她,說我有重要的事跟她說,是我對不起她,我想當面跟她道歉。」
我媽知道我的想法,自然推脫掉了。
後來他又托同學給我傳話,我煩不勝煩, 便同意了他的申請, 想把話說清楚。
打電話是不可能的,我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向晚, 我已經和許蓉蓉分手了,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在你們之間搖擺。」
「能不能給我個機會,我知道那天是陳教官給你打的電話, 你還是單身,我們還來得及是不是?」
「向晚,我終於明白了, 我是愛你的,你想想我們那些日子, 那是作不了假的。」他急切地向我表白。
「至於許蓉蓉,我只是好勝心想把她追到手,覺得帶出去有面子。」
「肖凜,你過了。」我淡淡打斷他,像是清醒的看戲人, 「我們之間, 彌補了遺憾, 就夠了。」
「我們頂多就是憋不住的關係, 說這麼多,挺煩的。」
我把當初那些話一一還給她, 「你可彆強求我,就算在一起,我也會不甘心地要出軌的。」
他很久一直顯示輸入,卻沒有消息發出來。
身邊男人不悅地捏了捏我的手, 我無奈一笑。
「另外,我要澄清一下, 我有男朋友的,前不久你們才剛見過。」
陳燁點了點我的額頭, 有些不滿意, 主動拿過我手機, 發了語音。
「肖同學,你好,我是陳燁,現在是向晚的男朋友。」
「噢不對, 我們已經見過父母,雙方都同意,算是未婚夫妻,你不用急,結婚時我會發給你請貼。」
不愧是軍人作風, 就是雷厲風行。
自此,肖凜真的再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紛紛擾擾就這麼默默散去。
我結婚那天, 陳燁也信守承諾給肖凜發去喜貼。
他沒有到場,卻上了禮, 厚厚的信封中, 夾著三個字:對不起。
我笑笑,雲淡風輕地將紙條丟進垃圾筒。
陳燁深情地吻住我, 「向晚,幸好還來得及。」
我們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