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性子急躁,遊戲輸了會摔鍵盤,籃球打不好就怪裁判。
我觀察過他很久,他太需要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了。
所以,我精心設計了這個局。
我註冊了一個看起來像資深博彩分析師的帳號,頭像用西裝精英男,朋友圈全是今日穩贏推薦和客戶盈利截圖。
偶然讓弟弟在籃球論壇上看到這個大神的帖子。
最開始,我只給他發一些無關痛癢的內部消息,比如某場比賽的勝負預測。
而且故意讓他贏幾次。
弟弟很快上鉤,開始追著問:「大神,明天哪場穩?」
等他完全信任後,我故意給一條錯誤的信息,讓他輸掉一筆錢。
他果然暴跳如雷。
弟弟:【操!你不是說穩贏嗎?!】
我冷靜回覆:「意外,下一場翻倍下,肯定回本。」
他照做了。
然後,我又讓他贏了一次。
弟弟:【大神牛逼!】
現在,他已經完全陷進去了。
我給他發了最新消息:
【內部渠道,明天壓這個穩贏,賠率 1:5,建議重注。】
弟弟幾乎是立刻回覆:
【已押三萬!】
我盯著那條消息,嘴角微微上揚。
貪婪是最好的催化劑。
與此同時,我的學習計劃從未鬆懈。
凌晨四點,家裡一片漆黑。
我打著手電筒,縮在被窩裡刷完最後一套理綜卷。
保送面試就在下周,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必須考上。
我必須逃出去。
窗外,天邊已經泛起一絲魚肚白。
我合上試卷,輕輕呼出一口氣。
快了。
他們的美夢,該醒了。
10、
我拿到了保送的通知書。
薄薄的一張紙,捏在手裡卻沉甸甸的。
我盯著上面燙金的校徽,手指微微發抖,眼淚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
我終於可以逃走了。
但我沒有聲張,還讓老師幫我保密,學校也怕出問題,所以也都掖著沒說這事。
像往常一樣,我安靜地上學、放學,回家後乖巧地坐在書桌前複習。
媽媽偶爾會探頭進來,假惺惺地問一句:「最近考試怎麼樣?老劉那邊還等著呢。」
我低著頭,聲音很輕:「還行,在準備。」
她滿意地走了,沒發現我書包里藏著的秘密。
每天,我都會偷偷帶一點東西出去。
一件外套,幾本書,奶奶留給我的銀鐲子……
它們被小心地收進學校的儲物櫃,一點點積攢成我未來生活的全部家當。
高考那天,天氣很好。
我早早起床,換上校服,把早就準備好的行李塞進書包最底層。
「要不要我們送你去考場?」媽媽難得殷勤,手裡還拿著瓶礦泉水,「聽說別的家長都去陪考。」
爸爸在旁邊看手機,頭也不抬:「你好好考,老劉在考場等你,他已經找了人打好招呼了。」
我站在玄關,手指悄悄攥緊了書包帶。
「不用了,」我輕聲說,「考場太遠,你們在家等消息吧。」
他們沒再堅持,本來也只是虛假的一問。
出門前,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家:
姐姐的房門緊閉,她昨晚熬夜給陳少發消息,現在還沒醒。
弟弟的球鞋歪歪扭扭地丟在門口,鞋底還沾著泥,不知道昨晚又去哪鬼混。
媽媽已經坐回沙發,繼續刷手機,看奢侈品店的促銷信息。
爸爸叼著煙,手指在計算器上按來按去,大概在算老劉那 20 萬該怎麼花。
——真可笑。
這竟然是我和他們的最後一面。
11、
我站在郵局門口的郵箱前,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個厚厚的信封。
裡面裝著的,是這家人親手遞給我的刀:
假准考證:上面印著我的照片,卻是老劉女兒的名字。
媽媽遞給我的時候,還特意叮囑:「考試時寫他的名字,別寫錯了。」
還有這麼多次他們叮囑我代考的錄音,老劉的,還有爸媽的。
以及跟他們來往發現的,被他們買通的人員。
我沒有任何猶豫,把這封厚厚的匿名信投進了郵箱。
加急信,明天就會出現在教育局。
高考是普通人躍遷的唯一通道,他女兒進去了,就會踩掉一名像我這樣的人。
信封投出去的瞬間,我肩膀一輕,仿佛有什麼沉重的東西終於被卸下了。
12、
火車站人潮洶湧。
我拖著小小的行李箱,穿過嘈雜的候車大廳。
箱子很輕,裡面只裝了幾件換洗衣服、幾本書,還有奶奶臨終前偷偷塞給我的存摺:上面有她攢了一輩子的三萬塊錢。
「夠你應急用,」她當時拉著我的手說,「別告訴你爸媽。」
我攥著車票,找到自己的座位。
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見站台上依依惜別的人群,父母叮囑遠行的孩子,情侶擁抱告別,朋友笑著揮手。
沒有人為我送行。
但我不需要了。
火車啟動的瞬間,我掏出手機。
螢幕亮起,兩個小號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最後幾條消息:
陳少的對話框:
姐姐發來一張纏著紗布的臉,眼睛哭得紅腫:
「陳少,我做了全套整形,花了十五萬!我媽把房子抵押了!你一定要娶我啊!」
下面是十幾條未讀語音,我懶得點開。
賭球大神的聊天記錄:
弟弟的最後一句話是條語音,點開後是他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輸了二十萬!高利貸說要砍我手!爸把車賣了還債,現在家裡連飯都吃不起了!大神,你再給我指條明路吧!」
我冷笑一聲,手指在螢幕上輕點,註銷了這兩個帳號,連帶著手機卡都一起丟到了火車窗外。
窗外,城市的輪廓漸漸模糊。
我知道,此刻的家裡一定亂成一團:
媽媽會發現姐姐的整形貸款不僅掏空了積蓄,還欠了一屁股債。
那個豪門夢徹底破碎,而姐姐的臉,可能永遠恢復不到從前。
爸爸回被高利貸追債,賣車賣房也填不上弟弟賭球的窟窿,但等他要賣房的時候,只會發現房產證已經被媽媽抵押了。
他寄予厚望的籃球明星,現在成了喪家之犬。
老劉應該已經接到教育局的電話,作弊事件曝光,他女兒會被取消考試資格,而爸媽,作為共犯,恐怕也要負法律責任。
至於姐姐和弟弟?
他們從小被寵壞,除了伸手要錢什麼都不會。
現在靠山倒了,他們連活下去都成問題。
列車穿過隧道,黑暗籠罩車窗。
玻璃倒影里,我的嘴角微微上揚。
多公平啊。
他們想用我的前途換 20 萬,結果賠上了自己的一切。
乘務員推著餐車經過:「盒飯要嗎?」
我搖搖頭,從包里拿出保送通知書,輕輕撫過上面的校徽。
再見了。
我親愛的,家人們。
祝你們,在地獄裡過得愉快。
13、
十年後,我再次回到了這座城市。
機場的玻璃幕牆映出我的倒影:黑色高領毛衣,駝色羊絨大衣,手裡拎著商務筆記本包,腕錶是低調的卡地亞 Tank。
「林總監,車已經準備好了。」助理接過我的行李,「先去酒店還是……」
「不急,」我攏了攏大衣,「我想先去老城區看看。」
這些年,我過得很好。
高考後,我拿著保送名額去了北京,大學四年拚命學習,畢業後進了外企,從實習生一路做到亞太區市場總監。
我在上海買了房,養了一隻貓,周末去學油畫和法語,活成了自己曾經夢想的樣子。
而他們呢?
這些年,我陸陸續續聽到一些消息——
爸媽因為組織作弊被判了刑,家裡的房子被拍賣還債。
出獄後,兩人互相怨恨,很快離了婚。
弟弟被高利貸打斷了腿,現在在一家破舊的小區當保安,整天酗酒,動不動就打罵爸媽。
姐姐受不了窮日子, 去了夜店陪酒, 後來被一個老男人包養,又被原配當街扒光衣服打過一次, 名聲徹底臭了。
他們嘗試過聯繫我,但他們知道我的電話、住址。
我把自己從他們的世界裡, 徹底抹去了。
車停在老城區巷口, 我讓司機等著,自己走了進去。
巷子比記憶中更窄、更髒,污水橫流,空氣中飄著腐爛的菜葉味。
然後, 我看到了她。
媽媽佝僂著背, 正在翻垃圾桶。
她穿著件褪色的棉襖, 袖口磨得發亮,頭髮花白凌亂,手上全是凍瘡。
一個易拉罐滾到我腳邊,她踉蹌著追過來,抬頭時渾濁的眼睛突然睜大。
「小、小雨?」她的聲音發抖, 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是你嗎?」
我平靜地看著她。
十年了,她老得幾乎認不出來, 嘴角還有淤青, 大概是弟弟喝醉後打的。
「你認錯人了。」我說, 轉身要走。
「小雨!」她撲上來抓住我的大衣下擺, 指甲掐進羊絨布料, 「媽知道錯了!你帶媽走吧!媽給你當保姆都行!」
她的眼淚混著臉上的污垢,在皺紋間衝出幾道痕跡。
我輕輕抽回衣角:「這位阿姨,我真的不認識你。」
她的表情凝固了, 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 顫抖著鬆開手:「你、你現在過得很好吧?」
我沒有回答, 只是從錢包里抽出幾張鈔票, 遞給她:「去買點吃的吧。」
她沒接, 鈔票被風吹散,飄進泥水裡。
離開巷子前, 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媽媽跪在地上, 正拚命去撈那些濕透的紙幣。
不遠處,一個跛腳的男人拎著酒瓶晃晃悠悠走來, 是弟弟。
他右腿扭曲著,臉上有道疤, 身上的保安制服髒得看不出顏色。
「老不死的!」他踹了媽媽一腳,「撿破爛的錢呢?」
媽媽哆嗦著把紙幣遞過去,弟弟一把搶走, 罵罵咧咧地進了旁邊的麻將館。
曾經他們用 AA 制計算我的價值, 如今命運用同樣的方式, 一筆一筆清算他們的餘生。
我轉身離開,大衣被風吹起一角。
身後, 媽媽還在哭喊我的名字, 弟弟的咒罵聲混著麻將的碰撞,像一場荒誕的鬧劇。
而我,早已不是這場戲裡的角色。
這世上最公平的事, 就是因果。
而最痛快的報復,就是活得比他們都好。
我邁步走進陽光里,再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