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聲音平穩,不帶一絲情緒,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們送了。」
「結果,三天後。」
我話鋒一轉,語氣陡然加重。
「這位林女士,帶著一張三甲醫院的診斷書找上了門。說我們家的冰塊不幹凈,導致她切開的傷口細菌感染,潰爛化膿!」
我頓了頓,環視了一圈周圍那些漸漸安靜下來,臉上露出驚疑表情的圍觀群眾。
然後,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她要求我們賠償。包括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總計五千五百元。」
我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林姐那張已經毫無血色的臉上。
「這個數額,比她那張口口聲聲說因為『信任』才充值的五千塊月卡,還貴了五百塊。」
「我已經賠給她了。」
直播間徹底炸了。
【還有這種事?反轉了?】
【我靠,這不就是敲詐嗎?上次訛了五千五,這次又來?】
【我就說這事兒不對勁!哪有那麼巧,天天受傷需要冰塊的!】
【等一下,讓子彈飛一會兒,別急著站隊!】
店門口的人群,也炸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從我身上,轉向了人群後面。
那個身體搖搖欲墜的林姐。
「正義大哥」的鏡頭也立刻跟了過去,懟在了她的臉上。
5
面對鏡頭,林姐的反應極快。
短暫的慌亂之後,她立刻調整了狀態,眼淚流得比剛才更凶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對著鏡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上次你賠錢,是因為你的冰塊真的有問題!我的手都差點廢了!我找你賠償,天經地義!」
「我這次,我這次是真的被油燙傷了,我只是需要幫助,我有什麼錯?」
她一邊哭,一邊從隨身的包里,手忙腳亂地掏出一疊單據。
她把那些單據,「啪」的一聲,甩在我店門口的露天桌上。
「這是醫院開的燙傷證明!這是繳費單!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你們大家看一看,這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二級燙傷』!」
輿論,再一次開始搖擺。
人群中,又響起了竊竊私語。
「好像也對啊,上次是上次,不能因為上次有過節,這次就見死不救吧?」
「對啊,萬一這次人家是真的呢?那老闆這行為也太冷血了。」
「正義大哥」也立刻找到了新的攻擊點。
他把鏡頭轉回我,語氣又變得義正言辭。
「老闆!就算你們之前有過經濟糾紛,但面對一個再次受傷求助的顧客,你就這麼冷漠嗎?一條人命,在你眼裡就比不上那點陳年舊怨?」
直播間的彈幕,也開始分裂。
【主播說的對,一碼歸一碼,不能見死不救。】
【這個老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揪著過去的事情不放,得理不饒人。】
我看著他們,看著那張牙舞爪的網紅和那個演技精湛的林姐,冷笑一聲。
我從櫃檯下,拿出一份文件。
一份裝在牛皮紙袋裡,蓋著鋼印的正式報告。
「這是我上次賠償之後,留了個心眼,特意將同一批次的冰塊,匿名送到了市級質檢機構做的檢測報告。」
我將報告展示在鏡頭前,指著上面的結論。
「報告結果清清楚楚:各項指標,包括菌落總數,均符合國家飲用冰標準,是完全合格的無菌冰。」
「換句話說,她的傷口感染,跟我的冰塊,沒有半點關係。」
林姐根本不看我手裡的報告,她死死抓著自己那套劇本,衝著鏡頭抹眼淚。
「我不管你的報告!我只知道我的手確實傷得很嚴重!不信你們可以看,我這裡有視頻!」
她急忙點開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
視頻里,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在給她的手上藥。
背景音里,醫生用不甚標準的普通話叮囑她:
「你這個傷口啊,就是被不幹凈的東西感染了,有點嚴重,回去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再碰水了。」
視頻的最後,還給了一個她那紅腫流膿的傷口一個特寫。
雖然畫面非常模糊,但看著確實挺嚇人。
林姐舉著手機,質問我:
「這是三甲醫院的主治醫生!難道他說的話還會有問題嗎?你一個賣奶茶的,會比醫生還專業嗎?」
6
林姐見我不說話,以為我被問住了,氣焰更加囂張。
「上次!就是你們店的冰塊有問題!我向你要賠償,是天經地義,是合理維權!」
「可這一次,我只是個被燙傷的可憐人!你們就是冷漠無情,見死不救!」
她的話,再次煽動了部分圍觀者的情緒。
我看著她拙劣的表演,只覺得可笑。
「好啊。」我冷笑一聲,盯著她的眼睛。
「那我們就算上次你的手感染,是我的冰塊有問題。」
「既然你上次就已經知道,我們店的冰塊『不幹凈』,會導致傷口潰爛化膿,那你這次燙傷了,為什麼還要冒著傷口再次感染的風險,非要從我們這家『黑心店』拿冰塊呢?」
林姐的表情凝固了。
她張了張嘴,結結巴巴地辯解道:
「我,我那不是事發突然嗎!疼得不行,就想著就近求助,你們家離得最近!」
「是嗎?」
我抬起手,手指著街對面。
那裡,「暖茶」奶茶店的招牌,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那家『暖茶』,就是這次大搞『溫情活動』,免費送愛心冰塊的奶茶店,距離我們這裡,直線距離不超過兩百米。」
「你為什麼不選擇那家店,而要選擇有前科的我們店呢?」
林姐啞口無言。
直播間的彈幕,風向徹底變了。
【???對啊!這邏輯不通啊!】
【這個女的在撒謊!她絕對在撒謊!】
【細思極恐,這根本就是個圈套!】
我拿出了另外一份文件。
「這是我請人做的調查。」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給你開具那份『傷口潰爛』診斷書,並且出現在你手機視頻里的那位『三甲醫院主治醫生』,叫李偉國。他是你的表哥,對嗎?」
「你表哥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因為醫療作風問題,從那家三甲醫院辭職了。他現在所在的,是城郊一家根本沒有正規醫療執照的小診所。」
我向前一步,逼視著已經開始渾身發抖的林姐。
「而且,林女士,我還有個問題想請教請教你。」
「你的表哥李偉國醫生,他是個骨科醫生。」
「你手被切傷,或者燙傷,需要去骨科開什麼證明?」
轟!
人群徹底炸了。
林姐的臉,瞬間沒了最後一絲血色。
她徹底傻眼了,眼看著謊言被一層層剝開,再也無法偽裝下去。
她突然像瘋了一樣,開始撒潑打滾。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就是一時糊塗!我就騙了這一次!你們為什麼非要揪著我不放!你們是不是非要毀了我才甘心啊!」
她試圖用哭鬧和賣慘,來博取最後的同情。
我沒有理會她的哭鬧,而是對著鏡頭,繼續展示我的證據。
「一次?」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林女士,你確定,只有一次嗎?」
7
我沒給林姐任何喘息的機會。
她還在地上哭喊著:
「對啊!我真的就騙了這一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轉身回到店裡,將我的筆記本電腦連接到店內的電視大螢幕上。
我敲擊了幾下鍵盤。
下一秒,螢幕亮起。
上面出現的,是十幾張不同社交平台的帳號截圖。
這些帳號的頭像各異,ID 五花八門。
但這些帳號,在偵探的調查下,都指向了同一個註冊時使用的手機號。
而那個手機號的實名認證,正是林慧蘭。
在每一個帳號下面,都有著類似的「血淚維權」帖子。
對象,無一例外,都是一些勢單力薄的小商戶。
我點開其中一張截圖,放大。
【大家避雷這家花店!老闆賣給我的花有毒!害我花粉過敏,臉都腫了!最後賠了我 800 塊醫藥費才了事!】
配圖,是一張 P 得過分,明顯紅腫的臉。
我又點開另一張。
【這家麵館太噁心了!我在面里吃到一隻大青蟲!老闆還想賴帳,最後在市場監督局的調解下,賠了我 1500 塊精神損失費!】
配圖,是一碗面,和一隻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蟲子屍體。
還有一家寵物店。
【他家的倉鼠有攻擊性!把我兒子手都咬出血了!打了三針狂犬疫苗!賠了我們 2000 塊!】
我將所有這些帖子的轉帳記錄,和林姐名下幾個收款帳戶的關聯證據,一一展示在大螢幕上。
前幾天,我就在聯繫被林惠蘭詐騙的商戶,現在證據鏈清晰,邏輯嚴密。
「這不是一時糊塗,也不是生活所迫。」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迴響,帶著審判的意味。
「這是有組織的,專門針對小微商戶進行敲詐勒索的團伙。而你,林慧蘭,只是其中的一員。」
林姐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連哭都忘了。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正義大哥」,突然動了。
他一個箭步衝上去,在林姐想要爬起來溜走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面對著自己的手機鏡頭,臉上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和正義的激昂。
「各位老鐵!我正義大哥維權這麼多年第一次翻車,今天被這個女人騙了!我在這裡,向被我冤枉的奶茶店老闆,真誠地說一聲,對不起!」
他對著我的方向,九十度鞠躬。
然後,他猛地回身,一把拽開了林姐手上纏著的厚厚紗布。
「讓我們來看看,她所謂的『二級燙傷』,到底傷得有多重!」
鏡頭,死死地貼了上去。
幾十萬觀眾,和現場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隻被紗布包裹下的手,皮膚光滑細膩,別說燙傷的水泡和紅腫了,連一道劃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