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海底撈吃火鍋偶遇前夫。
陸琛看了眼我的肚子,眼眶就紅了。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陳星,不吵了,和好吧。」
一個月後,陸琛拿著 B 超單,咬牙切齒:
「你肚子裡還真特麼裝的全是可樂炸雞跟漢堡?」
「裝孕婦好玩麼?」
這次分手後又半年,陸琛再給我打電話。
我的電話,已經再也無法接通了。
1
凌晨三點犯了豬癮,我一個人來海底撈填肚子。
吃完不夠,我還點了份全家桶。啃雞翅啃得起勁時,一群男男女女走了進來。
凌晨三點,他們大概是從哪個夜店剛出來。
渾身帶著酒氣,有幾人醉得有些東倒西歪。
其中一個眼尖的見到我,氣沉丹田,直接吼了聲:「嫂子?靠,太巧了!這不是嫂子麼?」
我叼著雞翅抬頭看去。
是陸琛的哥們兒,秦鋼,喊麥的。
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我:「……」
秦鋼挨了旁人一巴掌,酒醒了,悻悻道:「喔……忘了陸哥跟嫂子已經離婚的事了。」
我雞翅也不嚼了。
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男人往包間走,嘴裡叼根煙,正偏頭拿著火機點。
陸琛。
我那人模狗樣依舊帥得掉渣的前夫。
2
我不知道他看沒看見我。
但他已經走進包廂裡頭了,而他身後,跟著的長頭髮女孩兒,是寧馨怡。
她跟陸琛從小到大都是鄰居,打小就是他的跟屁蟲。
我到今天還記得我跟陸琛結婚那天,陸琛的親戚們聚在新房臥室里。
寧馨怡的眼神,像是附骨之疽。
前一秒言笑晏晏,後一秒怨毒冰涼:
「陳星,祝你新婚快樂!」
隨即她借著擁抱又貼在我耳邊說道:「我賭你們半年就離婚。」
這話像一句詛咒,又像讖言。
半年後,如她所願,我跟陸琛真的離婚了。
3
陸琛是富二代,跟我在一起之前很愛玩。
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他們都說他是海王上岸。
我們大二在一起的。
談了三年,分手七次,次次都是他要和好,最後一次我打定主意要分手。
他哥們兒開車將他送過來。
大半夜的我踩著人字拖下樓,還沒走到門口,就被人猛地拽進樓梯間。
一絲燈光都沒有。
但他親下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陸琛。
他吻得又氣又急,幾乎是帶著啃咬的勁兒,將我堵在牆角里。
他惡狠狠地說:「陳星,別特麼再說分手這兩個字了。」
「結婚!」
「這輩子你都別想跟我分手。」
我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
回抱著他的時候,腦子被求婚的驚喜沖得全無理智。
他應該是最愛我的吧?
應該是的。
4
過了幾天,我將被陸琛求婚的消息告訴給父母。
我媽在打麻將,那頭嘩啦啦麻將洗牌的聲音傳過來。
她聽完後似乎也沒有多高興,只是嗯了聲:「求婚?陸家那麼有錢,我們家裡就這種情況,他看上你什麼了?」
她打出一張牌,語氣漸漸變得嘲諷起來:「當心被渣男騙身騙心。」
我媽見我不說話,語氣軟了一點:「星星,你從小到大就不怎麼聰明,除了臉蛋受男人喜歡。媽媽也是擔心你被騙……」
我無奈道:「媽……他不是那種人。」
陸琛確實不是那種人。
每次我跟他發生矛盾,主要原因都是我。
我媽笑了笑,「那行,陸家這麼有錢,聘禮得拿個幾千萬出來,你才能嫁。」
我表示不可能:「你是想賣女兒嗎?」
我媽突然又陰陽怪氣地笑了聲:「那陸琛,知道你的那個病麼?」
5
我腦子嗡的一聲。
她那頭卻掛了電話。
陸琛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讓我下樓。
我下樓後,看到他靠著車抽煙,腳下已經有一堆煙頭。
「是不是要結婚了,你緊張?」上車後我問他。
陸琛打了下方向盤,夜風裡,晚星下,他笑得恣意又張揚:
「笨蛋,我是在高興。」
我也很高興。
高興我終於有可以依靠的另一半。
但事與願違,我們還是離婚了。
離婚那天,我嗓子都哭啞了,揪著他的衣角問他可不可以原諒我。
他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指,起身離開:「陳星,你明明知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你卻一次又一次地,反覆騙我。」
6
「女士,這是送您的孕婦大禮包及玩具。」
「預祝寶寶健康成長!」
海底撈的服務員突然拎著一堆東西過來。
我蒙了。
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自己的小肚子。
因為今天穿了件緊身的針織裙,肚子撐飽後,像個圓圓的球。
多冒昧啊!
我這小肚子裡,裝的全是火鍋串串和燒烤。
這明明是我靠本事吃出來的肉肉!
當我剛用兇狠的眼神看過去,並準備告訴她我沒懷孕的時候,我聽到身後有人「靠」了一聲。
我扭頭,是上完廁所回來的秦鋼。
我看到他一臉震驚地盯著我的肚子看,並往後退了兩步。
完犢子了,這丫又要喊麥了。
7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秦鋼,將他拽到我對面坐下,並拿出一副隨時要滅他口的語氣:「你剛才聽到什麼了?」
他瞪著牛眼,驚魂未定的樣子:「沒、沒聽到你懷孕的事。」
我深吸一口氣,換上和藹可親的表情。
甚至為了證明自己沒懷孕,在肚皮上拍起了鼓:「是不是很清脆悅耳?」
他表情更驚恐了,唯唯諾諾點頭道:「是……是。」
他都快哭出來了:「你別敲了,我害怕……」
「因為我壓根兒沒懷孕,就是長胖了,小肚子而已。」
我甚至拽他過來,溫和道:「不信你聽聽,裡面全是可樂的聲音。你別去亂造謠啊。」
秦鋼唰地一下站起身來,表情嚴肅又認真,眼神堅定,忠誠得像是入過組織:「嗯吶!嫂子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亂說你懷孕的事!」
8
我頭大:「我真沒懷孕……」
他為表忠心,甚至啪地一下給我敬了個禮:「保證不信謠不傳謠!」
我被他忠貞不貳的表情所迷惑,信了他,鬆開了揪著他袖子的手。
下一秒,我就看到一道殘影飛進了包廂。
秦鋼帶著他中氣十足的喊麥嗓喊道:「陸哥!我的媽!嫂子她懷孕啦!」
我腦子,再一次嗡嗡作響了起來。
就好像有二十個和尚圍著我在敲大鐘,敲得我手腳發麻。
果然一分鐘後,我就看到陸琛從包間裡快步走出來,看向我剛才坐的地方。
好在是,我已經偷偷躲了起來。
9
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是陸琛的號碼,原本他都已經將我拉黑了。
我關機,抱著包偷偷摸摸借著人群掩護朝外頭開溜。
卻又聽到秦鋼一嗓子嚎起來:「嫂子!嫂子你別跑啊!」
「你別怕!陸哥他又不吃人!」
「你們倆坐下來好好談談行嗎?」
有點丟人,不太想當面聊。
誰有勇氣能當著前夫面,把肚皮再拍得咚咚響,告訴他自己沒懷孕,只是長胖了的事實啊?
準備待會兒給他發個消息就行了。
我跑進電梯,電梯門漸漸合攏的瞬間,我看到陸琛一閃而過的臉跟眼神。
那眼神,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我無端打了個寒戰,覺得跑掉這個決定是明智的。
10
跑了一小截路後,我坐在路邊的花台上等車。
陸琛還跟瘋了一樣地打電話,發簡訊。
我給他回了條簡訊:「真沒懷,勿 cue。」
陸琛回了張照片。
居然是一張我肚子的放大偷拍照。
「秦鋼站那看半天了,還否認?」
奪筍啊!奪筍啊!
那是肉!
是我辛辛苦苦勤勤懇懇養出來的肉!
想孩子想瘋了?
怎麼還有硬把懷孕這種事往女孩子頭上安的?
晚上本來就吃得太多,加上可樂在胃裡翻騰,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反胃感襲來,然後扶著座椅開始嘔吐起來。
吐完後,一雙長腿映入眼帘,接著是陸琛的聲音,壓著怒火,從後槽牙里擠出來的那種:
「陳星,再撒謊試試?」
11
果然現在在他眼裡,我就是個無可救藥的撒謊精。
剛想說話,胃裡又一陣犯噁心,這一次吐得比較激烈。
仿佛膽汁都要給吐出來。
咳嗽的時候,我感覺到一隻手撫上我的後背拍了拍。
一瓶水遞了過來。
我愣住。
而陸琛,看了眼我的肚子,垂下眼,眼眶紅了一圈。
他彎腰俯身,屈膝蹲下,調子放柔了一些:
「陳星,我們不吵了,和好吧。」
而我,鬼使神差地,竟然點頭了。
12
沒人知道我跟陸琛在一起之前,我暗戀他有多久。
我倆高中一個學校。
但那時候他不認識我。
高中時候,我長得一點也不漂亮,胖,黑,臉上還有一顆又一顆春風吹又生的痘痘。
而陸琛卻是學校裡頭最惹眼的那種男孩子。
他連從我們班級路過都會引起班上同學們的側目。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場景。
夏日午後課間休息,蟬鳴不已,濃蔭蔽日。
桌面上的碎金輕晃,將光影分割成一片一片。
教室里突然響起一陣哄鬧聲。
午覺被吵醒,我挪動了一下被壓麻的手臂,把臉側向一旁。
一群個子很高的男生,說說笑笑奔跑打鬧著經過。
而走在後面、表情懶散、最慢悠悠的那個,就是陸琛。
他前頭的男生,扭頭喊了聲他的名字:「陸琛!」
接著就是一個籃球朝他飛過去。
又急又猛。
13
我連瞌睡都醒了。
那個叫陸琛的男生,手腕抬起,輕鬆接下了那個籃球。
他唇角微彎,臉上露出一絲輕嘲,下一秒甚至轉起了籃球。
用的中指。
拉風且中二。
直到這群人離開,教室里小聲討論的聲音從興奮到慢慢低下來。
但我卻還能感受到胸腔裡頭,心臟加速跳躍的悸動感。
高二(1)班,陸琛。
好喜歡。
14
如果說學校裡頭將學生分類的話,陸琛跟寧馨怡那種,就是那種被人仰望簇擁高高在上的人群。
而我這種,自卑膽小,是掉進人群中拿著放大鏡都找不出來的存在。
我又是怎麼進入陸琛的生活呢?
我整容了。
七次。
15
高中畢業後,晚上打工回家後的路上,看到有個很漂亮的女孩兒被幾個酒鬼一路尾隨調戲。
我沒忍住,上前制止他們。
找准機會讓女孩兒跑,她流著眼淚問我,我怎麼辦。
我笑了一下:「我這麼丑,他們下不去手的。」
她不肯走。
我說你要是不走,就是害了兩個人。
最後我被幾個酒鬼拖進巷子裡。
他們看清我臉的時候,大概覺得被掃了興。
拳頭跟毆打全是衝著我的臉來的。
最後一個男的掄起椅子朝我頭上而來:「媽的,這麼丑還出來嚇人,死三八!」
女孩兒帶著人趕回來的時候,差點兒以為我死了。
我的臉,血肉模糊,皮開肉綻。
她抱著我嚎啕大哭。
我被她壓得咳了口血痰,總算活過來。
這件事結束後,我毀容了。
16
那天晚上酒鬼的辱罵也成了我心頭的一根刺。
「這麼丑還出來嚇人啊?」
「你是不是嫉妒別人長得漂亮,自己心理不平衡啊?你這種貨色,就算衣服扒光了躺著,老子也不想看一眼。」
……
我爸媽從來就不待見我。
毀容後態度就更明顯了。
「要我說,你早點兒換個專業學校進廠打工算了。」
我媽在客廳嗑瓜子看電視:「星星,你小時候本來就不好看。現在又搞成這個樣子,讀再多的書又有什麼用?嫁人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嫁出去。」
我爸不作聲,低頭逗著他籠子裡的鳥。
但我好不容易考上陸琛的大學,我捨不得放棄。
所以最後我選擇了整容。
17
整容是會上癮的。
打工賺來的錢,通通砸在了手術上頭。
皮肉被切割的痛感,一次又一次躺在冰涼的手術台上。
我意識到我的心理狀況出現了問題。
直到有一次林鳶來見了我。
她就是我救下來的女生。
她家境貧寒,但每年也在給我寄錢。
前幾次的整容手術結束後,我就拒絕了她的補償。
她不欠我什麼。
林鳶見到我的時候,又開始流眼淚,她抱著我的脖子:「能恢復得這麼好,還這麼漂亮,我真的太高興了。」
我剛拔了牙,聽人說這樣臉會變得更小。
臉還是腫的,笑了下扯得生疼:「多虧了整容。」
我手機在響,是醫院打來的。
「調到下午了?」我有些為難,「可我今天來不了,明天吧。」
林鳶好奇道:「有事嗎?要緊嗎?」
我指了下鼻子:「想調整一下鼻樑高度,我覺得現在的鼻子不好看。」
林鳶吸奶茶的動作頓了下。
半晌後她放下杯子,拿出手機隨手給我拍了一張。
我不習慣,抬手想躲。
照片已經拍好了――
林鳶把手機遞過來,輕聲嘆息:「陳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究竟有多好看?」
18
好看?
我……真的變好看了?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整容修復好臉上的疤痕後,拆紗布的時候,醫生告訴我,手術很成功。
我媽姍姍來遲,甚至有些不耐煩:「出院就出院,還喊我跟你爸過來做什麼?」
我激動地指著臉:「媽,一點疤痕都沒留下來,皮膚也變好了。」
我媽抱臂看著我,突然笑了:「星星,只是沒留疤而已,這麼高興做什麼?又不是什麼好看的大美女。鼻子這麼大也不知道隨誰。」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怎麼不讓醫生順便給你做做整形手術啊?」
於是我一次又一次……
走進了整形醫院。
直到最後一次,我媽終於正眼看我一眼,目光上下打量我的臉跟身材,像在審視一件商品:
「星星比以前好看了點,不過你光變漂亮也沒用,腦子不聰明,是硬傷。」
「你張姨的女兒,當年考去香港,現在已經談了一個富商準備訂婚了……」
而現在,林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我很好看。
很漂亮。
像小仙女。
林鳶陪我去看心理醫生了。
我開始慢慢恢復正常,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大二開學那天,我終於有了勇氣站在陸琛面前。
即使這個代價,無比慘痛。
19
我也漸漸習慣上課不戴口罩。
大一我基本上都不住學校,只是上課才去,因為要做修復手術加整形動臉。
我在學校外面租了房,六人間,比學校宿舍還擠。
我沒日沒夜地一邊打工一邊學習,每天累得幾乎一倒床就睡著。
我沒有朋友,獨來獨往。
全是因為我刻在骨子裡的自卑。
沒做手術之前,我如果不戴口罩帽子,我連踏出房間的勇氣都沒有。
我還記得開學典禮結束後,我又匆匆趕回店裡兼職。
因為開學的原因,奶茶店的生意好到爆炸。
我剛換好電服,戴上鴨舌帽往店裡頭擠,就被迎面走出來的幾個男生其中一個撞得倒退幾步。
一屁股差點坐在地上。
帽子掉了,頭髮也散了下來。
但我沒有摔個屁股蹲兒,有人從後面扶住我肩膀。
但同時他手裡的奶茶也被我撞到地上。
20
撞我那個就是秦鋼,他直愣愣地站著,半晌才伸出手準備來拉我,嗓門聲如洪鐘:「抱歉啊妹妹,真不是故意的。」
不等秦鋼碰到我,後面那人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怎麼的,撤了點力。
這下我徑直摔進後面那人懷裡。
秦鋼也不拉我了,他跟他旁邊的男生們看向我的眼神帶了點兒戲謔。
莫名地,我感覺耳朵燙起來。
身後那人――
果然是陸琛。
21
看清楚是誰的時候,我像被火燙到了一樣迅速彈開,沖他道歉:「對不起,我馬上賠一杯新的給你!」
而陸琛單手抄袋,垂著眼看著我,說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話:「還以為你辭職了。」
我心臟一滯,接著開始胡亂瘋狂跳動。
他……他記得我?
陸琛不是第一次來店裡買奶茶。
偶爾一個人過來買咖啡,有時候……是跟女朋友。
我幾乎沒跟他聊過。
因為我完全不敢,而且感覺他一直都有女朋友。
直到有一次,店裡快關門的時候,店裡又來了幾個醉鬼。
旁邊就是酒吧,有時候晚了會有人過來買喝的解酒。
醉鬼鬧嚷嚷著跟我搭話,說著還試圖上手來拉我的口罩:
「給哥看一眼唄!哥注意你好久了,小姑娘眼睛長得這麼漂亮,臉肯定也很不錯吧?」
酒氣幾乎噴洒到我臉上來,我同事去上廁所還沒回來。
我雖然還是很害怕,但已經經歷過那種事,也有經驗了。
我悄悄拿手機準備報警。
但那個人甚至繞過吧檯走向後面來。
「老闆。」門口有人說話。
我扭頭,是陸琛。
他大概也剛從隔壁酒吧出來,眸子很黑很亮,還帶了點不好惹的狠戾。
他沖我招招手:「蹲下。」
然後眼疾手快地拎起一把椅子,沖那個醉鬼扔了過去。
又狠又准。
22
我看得目瞪口呆。
不過好在是這場架沒能打得起來。
因為那幾個人一看到陸琛跟他的那幾個朋友就慫了。
我請他們喝奶茶。
秦鋼趴在吧檯上問我:「妹子,怎麼每次見你,你都戴著口罩啊?」
我摸了摸臉:「我不好看,怕嚇到人。」
而眼下,我的口罩也已經被撞掉了。
在這之前,我請了兩周的假做微笑唇。
只因為我媽說我嘴巴又厚又難看,笑起來都是一臉的苦相,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