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倍兒亮:「殿下,咱們往哪兒逃?」
他掀開披風,將我攏在雙臂中。
「逃個屁!一群孬種,裡邊保不齊有誰家的細作。我若逃了,改頭換面,此生再別想直起身做人。」
「那咱們去哪兒?」
他下頷抵上我的發頂,朗聲笑起來,鞭子狠狠擊上馬臀。
「帶你去見我母妃!」
06
我們趕在大軍之前回了京。
京城一切如常,繁華又安穩。皇宮卻換上了重兵把守,直接聽命於帝王的金吾衛將皇宮圍得嚴嚴實實,鴻門之宴已經備下了。
三皇子帶我繞過前廷,直奔華慶宮。
他的母妃極美。
不施脂粉,不塗蔻丹,也不用薰香,卻不是素凈寡淡、與世無爭的那種美。
看到她,我真正懂了野史上說的國色天香是什麼意思。
「母妃!孩兒回來遲了。」
三皇子跪在她膝下,齊貴妃輕輕撫順他毛躁的髮絲,示意他伸手,把齊家兵符交在他手上。
「你外祖已傳信給我,母妃什麼都知曉了。」
「我兒籌劃好了,就去做罷。」
「咱們一家人,便是死,也該死在一處。」
三皇子雙眼紅得厲害,點頭應下,又提起兩分精神:「母妃,我有了心愛的姑娘,我帶她回來……」
「喔?哪兒呢?」
他回頭想喚我,卻見我躲在陰影里往殿外跑,羞於見人模樣。
他愣了愣,沒喚我的名字。
離了貴妃宮殿,我們慢慢行走在宮道上。
宮門落鑰後的夜很靜,卻也不該如此死寂,宮廷院舍亭台樓榭全黑著,路上不見一盞燈。
我們走上城樓,幾名影衛恭敬跪下,呈上肩甲腿甲,三皇子一樣樣地穿上身。
他這兩年好像又長高了些,我想看清他得仰頭,卻總不需要仰頭。
他總是要為了我微微躬身的,眼底是只有我能接收到的暖意。
「方才,怎麼躲出去了?」
二十歲的少年,放在後世才剛剛成年。
還不習慣坦誠情意,生疏,又帶著點臊。
「怕什麼?母妃又不會刁難你。這兩年我寄給她的信里,屢屢提到你,如今好不容易……」
「殿下!」
我打斷他的話,退後兩步,在他身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奴婢雖不知道殿下心裡是什麼謀算,明日要做什麼。但請務必護好自己,萬萬不要受傷。」
他怔住,好像是平生頭回聽我說「奴婢」二字。
我也忘了我有多久沒說過這兩字,嘴唇乾澀, 心裡打了半天腹稿的話全都堵在嘴邊了。
「……我回府里等你。」
他脫下大氅系在我身上,重重點頭:「好。」
又附在我耳邊叮囑:「府里人全聽你調撥,機靈些,無論聽到任何風聲, 你絕不要出府……等我。」
系統發出尖銳爆鳴。
【你在幹什麼啊小徐!推開他,推開他啊!】
【今夜是康厲帝舉事的日子!絕對不能走言情線!快遠離他!別影響他的心志啊啊!】
「閉嘴, 好吵。」
我咬著牙往城樓下走,耳旁被他唇碰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燒。
每走一步,耳邊都炸開嗡鳴聲。
這是系統對歷史觀察者過分參與大事件的警告。
「咚——」
更鼓聲於死寂的夜裡響起,盪向東南西北四方。
幾十名黑衣死士鬼魅般無聲地融入黑暗, 朝著養心殿衝去。
我仰頭望著三殿下的身影, 披在身上的大氅還帶著他的體溫。
這條大氅是他這兩年教我騎射獵下的狐裘所集,在邊關陪了我們兩年, 獵獵鼓風的聲音, 好似戰旗。
我雙手攥在心口默默祈禱。
——諸事順利, 一定要順利啊,我的殿下。
你當如雄鷹, 掙脫這狗屁的君權束縛, 撕開一片無遮無擋的天。
而我……
我只是歷史觀影人, 不該出現在這裡, 不該在正史上留下一點痕跡。
07
那一夜,皇上大約很得意。
多年來高高在上的皇貴妃, 終於低下了她高貴的頭顱, 美人垂淚,哭著求他:放過她的老父,饒過她的皇兒。
皇上志得意滿, 更衣沐浴,打算今夜一展雄風。
然後, 被溺死在一隻澡桶里。
堂堂真龍天子,日日喂著補藥,裝著龍精虎猛,最後竟沒掙開一個女人。
當夜, 影衛血洗皇宮,將消息死死鎖在宮中。
未到黎明,中城十二坊即所有朝臣的府邸飢都被團團圍住, 說皇上突發急病, 今日停朝。
想進宮面聖?
幾把大刀架上脖子,「聖上有令!命眾官家留在府中待命, 擅闖宮門者一律以謀逆論處!」
幾個閣臣麵皮直抖, 宮內不知是什麼情形, 可刀就橫在脖子前啊!
偶有幾個忠心的, 也被家中兒孫七手八腳地拖了回去。
在天牢受了兩月刑的齊都司被送回了府,鞭傷、烙傷將這六旬老人折磨地脫了相,全靠一身氣節風骨撐著。
可神魂不倒,人就不會倒。
殿下在內廷,無暇顧及宮外, 齊都司就坐鎮京兆府,斬了府尹,拘了九門提督, 派自己舊部鎮守京城九門,不分晝夜地清點各王府人員。
將整個京城鎖成一隻密不透風的鐵桶。
封城。
拘禁。
清君側,斬奸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