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了許久,莫名產生一種這裡面居然藏人的感覺。
也許是自己也覺得離譜了,我笑著搖了搖頭。
然後走出了房間。
在見面時,夏言就邀我共進晚餐。
我旁敲側擊打聽他的感情狀況,他卻隻字不提。
我打算在吃飯時,再好好地了解具體情況。
畢竟,我缺席了三年。
這樣想著,我走到了和夏言約定好的地點。
他在房間裡扭捏很久,我敲了半天門才走出來。
最後,我們一起前往酒店餐廳。
這家酒店提供自助餐廳,聽說大廚還是從法國進修回來的。
琳琅滿目的飯菜下,夏言吃得很斯文、也很慢。
這不禁讓我產生了「他想在我面前表現」的想法。
但這應該是錯覺。
因為夏言應該能隱秘地知道我曾是容祈、聞清川的白月光。
他對我抱有敵意是正常,像花孔雀般展示自己反而不正常。
然而夏言接下來的動作越來越不正常了。
他拿出紙巾,親昵地替我拭嘴。
最後,他甚至問我:「你在國外有男朋友了嗎?」
蒼天啊。
如果現場有鏡子,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非常驚恐。
寧折不彎、倔強清苦、又被調教得媚骨生香的夏言,居然在我面前流露出羞澀的神態。
雖然,現在的他並沒有我想像中的支離破碎。
也並沒有小說中所描述的「纖細孱弱」。
但我還是因為這一句話而嚇退了。
夏言看到我表情的不自然,忽而笑了下。
他的笑容爽朗清舉,宛如夏天的風,讓人非常舒服。
他說:「你害怕我嗎?」
我怎麼會怕他。
我輕輕搖了下頭,同時優雅扯下紙巾。
我終於明白了。
主角受是在給我下馬威。
而此時讀懂他意思的我,也該見招拆招了。
於是我輕輕開口道:「夏先生,你放心,我並沒有戀愛的意向。
「而且,我對你們毫無興趣。」
這話一出,氣氛忽然凝滯了起來。
角落裡響起玻璃捏碎的聲音。
我以為是有人無意打碎了盤子,沒多加在意。
看著臉色不太好的夏言,我輕輕地舒出一口氣。
「夏先生,你們之間的愛情史我也略有了解。作為曾經他們的朋友,我只能理解並且祝福。
「如果你將我作為假想敵,擔心未談戀愛的我會影響到你們之間的感情,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絕不會。」
把打了無數次腹稿的心裡話流暢說出,我抬頭看夏言,輕輕地笑。
「因為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
這句話說完,夏言的臉色已經是沉如水了。
我料想我的話並沒有讓他滿意。
但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妥帖恰當的說辭了。
他不相信,我只能說他們渣攻賤受,天生一對。
把台詞演繹完,我緩緩起身,正準備迅速離場時——
夏言倏地攥住我的手腕。
他朝我笑了笑,黑色的眼睛裡醞釀著意味不明的情愫。
「白先生,你說的話我都明白。
「但你還有些東西在我們這裡,能否請你把他拿走。
「然後……我們再兩清。」
短短的幾句話被他說得咬牙切齒。
我輕嘆了一口氣。
太愛了。
他真的是太愛了。
都被傷害得這麼狠了,居然還這麼愛他們。
以至於不想讓假想敵的任何東西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好有一絲的慰藉。
不過,這個願望我可以滿足他。
帶著一絲同情眼光的我起身,答應和夏言去他的套房取東西。
路過我的房間時,我隱約覺得門口的地毯好像多了一道腳印。
不過想著酒店人來人往,有幾道腳印也不奇怪。
我並沒有多加在意。
就這樣,我跟著夏言來到了半月酒店的最頂層。
這裡是整個 C 市最豪華的地段之一,能從巨大的玻璃窗里俯瞰整片城市的夜景。
我凝視著這片大地,打算在今晚和故事做最後的了結。
但是,我沒有想到——
當我和夏言來到總統套房,迎接著我的卻是噩夢。
7
房間裡一片漆黑。
容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夜涼如水,一如他淡淡瞥來的目光。
令人刻骨生寒。
我在一瞬間有被猛獸盯上的錯覺。
然而,更可怕的是坐在桌旁的人影。
聞清川披著西裝外套,手中握著一串紅玉髓,正病態地嗅聞著香氣。
我看得一陣惡寒。
這串紅玉髓,還是我送給他的。
這種奇異的天珠存世稀少,極其罕見。
但對於當時的我,弄到不是問題。
那時他生了很重的病,是我前往西藏求了這串天珠,他才漸漸好轉起來。
如果沒有腦海里稀奇古怪的劇情,我可能是會和聞清川做一輩子朋友的。
但我們的之間,偏偏隔著各種生離死別的劇情。
此時,看著他失控的模樣,我忍不住惡寒。
看來當初及時分開是正確的。
我不知道容祈和聞清川為什麼會出現在房間裡。
但毫無疑問,夏言是知情的。
可當我回頭看他時。
「白止,你忘了我。」
我皺起眉。
什麼忘不忘的。
我和他認識嗎?
夏言卻陷入自顧自的情緒漩渦中,慢慢朝我逼近。
與此同時,站在窗戶旁和坐在桌邊的容祈和聞清川逐漸靠近。
眼看三道高大的人影朝我包圍。
我的心中閃過不詳的預感。
但我當然也不是傻子。
從一開始夏言邀請我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所以特地帶上了經理給我的聯絡器。
他們就會接收到「危險」的信號,衝上來救我。
我把那小小的聯絡器藏在手心裡。
面上卻是做出被逼到牆角般的警覺模樣。
聞清川把我逼到了牆壁處。
見我退無可退,他忽然笑了下。
清淺的香氣浮動,像淡淡的蓮花香。
我記得他愛極了蓮花,曾在衣角和常用物上都熏了蓮花香氣。
此時,這抹蓮花香也沾染在我的身上。
聞清川低頭,吻我的耳尖。
他的嗓音略有些含糊,不過依舊能顯現出低沉與磁性。
他說:「阿止,這麼多年,在國外玩得開心嗎?」
我心裡警鐘大作。
「你們都知道?」
「是啊。」聞清川低低笑了聲:「你在國外的那些胡來,我們都知道。」
「每一樁,都知道。」
然而他的下一步動作卻被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止住了。
我抬頭,看向那雙手。
修長勻稱,膚色白凈,只是手腕處,卻刺著一彎月。
白月光的「月」。
我的目光忽然對上了容祈。
他睫毛纖長,看人時如蝶翼振翅,眼卻是黝黑的,顯得深不可測。
此時,那雙幽深的眼卻盯著我,仿佛有漩渦般。
我猛地打了個激靈。
「容祈。」
我喚他的名字。
像是告誡野獸止步般。
可容祈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用那隻刺著月亮的手握住我的下巴,在我的臉頰處輕輕一吻。
蜻蜓點水般,卻有無限旖旎。
隱約的夜色里,我能看到那個月亮圖騰微微一晃。
像閃爍的淚光。
被三人包圍著,還莫名其妙被吻了下。
我頓覺劇情崩壞,卻又找不到證據。
乾脆歇了周旋套話的心思,狠狠按下手中的聯絡器。
扇了容祈一巴掌,踹了聞清川一腳,又從夏言身側逃跑。
我趁他們不備,早就瞄好了逃跑的線路。
這本應該萬無一失。
直到我打開門,對上了門外笑吟吟的一張臉。
門外人一頭金色卷髮,既東方又深刻的一張臉艷麗非凡。
正是秋安。
8
我記得我和秋安相識是在八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正在英國某位伯爵的城堡里做客。
父親和大人物相談甚歡。
年幼的我不耐煩於當背景板,乾脆離開了。
父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我:「不要隨便亂走。」
我知道,那是警告我不要隨意勘探古堡里的秘密。
這座幽深高聳的古堡,有太多太多不為人知的過往了。
我本是個過客,也無意在其中探索。
但是,偏偏讓我聽見了一道低低的哭泣聲。
隔著花園的藤蔓牆,我聽見幼童低低的泣聲,像剛出生的小貓,哀怨而無助。
我沒忍住,推開了那扇古老的大門。
入目的是蹲在牆角哭泣的小孩子。
他有一頭金色的長卷髮,亂糟糟地搭在臉龐。
但卻無損於那張雪白精緻的面孔。
東西方結合的優勢在他的臉上格外放大。
他漂亮的小臉上既可以看到江南的柔潤,又可以看見西方的神秘而深刻。
這是一個小混血。
我沒忍住,蹲在了他的面前,打量他亂糟糟的粉色裙子。
「你還好嗎?」
看著他的面孔,我沒忍住說了中文。
他卻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提起裙角走了。
我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鞋上還留下一個重重的腳印,感覺很不好。
但第二天,古堡的管家告訴我。
「我們有個遠房少爺,脾氣非常古怪。
「如果有冒犯您的,請不要在意。」
也是在這天,我得知了他的名字。
秋安。
這個繾綣生溫的名字,屬於一個倔強的小怪物。
但英國的做客很短暫,不過幾天,我就和父親又飛了回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要把「秋安」忘之腦後了。
忽然,有一天,父親說有個遠方客人要來做客。
小少年特地穿了筆挺的燕尾服,把金髮打理得整潔,齊整地扎在腦後。
他倨傲地看著我,深藍色的瞳孔有貴族特有的驕傲。
他用貴族腔調的中文和我說話。
「你是白止?」
白止兩個字,被他叫得字正腔圓。
我忍住笑,點了點頭。
「是的。」
結果,他狠狠給了我一拳。
「我最討厭嘲笑我的人了!」
9
現在想。
我和秋安的梁子,大抵就是從那時結下的。
譬如此時。
他在黑夜裡從背後擁住我。
埋在我頸邊的呼吸顫抖著,濡濕了一片,淚水蜿蜒而下。
「哥哥,哥哥……」他叫我。
我應該是生氣的,但是終究沒忍住摸了下他軟軟的金髮。
第二次見面時,我們狠狠打了一架。
那場鬥爭,最後以我被父親關禁閉、秋安被伯爵打了十杖結束。
但從此,這個漂亮的金髮小少年就在我們家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