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小院裡再度傳來短促的破風聲。
我聽得出來,這次是柳葉鏢。
時限到了。
謝沿喘著粗氣,停了動作,拿指尖撩開了我汗濕的髮絲,深深地凝視我。
「曳笙,你愛我嗎?」
我苦澀地別開眼。
「說什麼胡話呢。」
謝沿像是放了心,笑了起來:「那就好。」
說著,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我忍不住摟住他脖子,將腿纏得更緊一點。
「你要死啊謝沿,力氣用不完是不是?」
謝沿不語。
其實我早就力竭了,四肢綿軟到隨時都在下滑。
意識漸漸渙散時,我感覺到謝沿抓著我的手,慢慢伸向他的後腰。
那裡別著一把短刃,我早就知道的。
身體和大腦起了衝突,愉悅和痛苦交織在一道,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想喊他的名字,卻怎麼也出不了聲。
眼前炸過一道白光。
許久之後,意識回籠。
謝沿壓在我身上,那把刀插在他的後背。
我手上,都是他的血。
10
謝沿留在我身上的痕跡,一個月就散了。
淡到快要看不清的時候,我用刀沿著痕跡的邊緣,一點點挑起那塊肌膚,整塊剜去。
這樣,這裡就會留下疤。
是謝沿留給我的疤。
結痂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印跡像是一朵梨花。
真可惜,這朵花不會結果。
我在小院裡成天躺著,餓了就隨便熬點粥。
不得不承認,謝沿廚藝很差,我隨便煮煮,都比他做得好喝。
他喝不到咯。
缸里的米終於見了底。
米和糖都吃完的那天,我在牆腳挖出了那座新宅子的地契,托鏢局送到謝沿的妹妹那兒。
謝沿真笨啊,我本來膽子就不大,尤其這幾天,總覺得後背空空的,很沒有安全感。
再讓我一個人住這麼大宅子,嚇都要嚇死了,不如早點置換成錢給我。
既然他沒換,那我也不要了。
我出門前,將瓦片翻新了,床榻躺椅都擦得乾乾淨淨,門上的窟窿眼個個填滿。
還特地去買了把鎖,將院門鎖了起來。
防不了小人,但可以防君子。
不過小人也不會覬覦這破敗院落吧。
我走到街上,吆喝聲連綿不絕,炒栗子的香甜氣味在空氣里浮動著。
深秋真好。
我正了正笠帽,匯入了人流中。
11
【賀執風視角】
弱冠那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
那一年,我終於娶到了青梅竹馬的索雪,創立了索雪堂,同時在街頭救下了被債主追殺的曳竹。
曳竹骨骼清奇,吸收領悟能力一流,武功突飛猛進,很快成了我的左膀右臂。
在眾多江湖義士加入後,索雪堂一時風光無兩。
那之後的五年里,我每一天都感覺自己在此刻死去都無憾了。
夢寐以求的女人,一群俠肝義膽的好兄弟,做一些劫富濟貧,快意恩仇,路見不平拔刀的熱血事。
直到索雪病倒了。
在我這裡得不到手,就報復在了我的妻子身上。
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她體內幾十種毒,每一種毒都互相牽制,雖然是慢性毒不會直接喪命,但會日夜受折磨,生不如死。
甲毒的解藥是乙毒的爆發劑,根本無從下手,只能看著她不斷虛弱下去。
曳竹搜集來不少藥草經書,夜以繼日地研究解毒方法。
他甚至,以贖身為條件,讓一青樓女子生下了他的孩子,然後在那孩子身上不斷試毒,企圖找到一種攻克索雪身上所有毒性的方法。
那時候我忽然驚覺,曳竹對我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一般的義兄弟。
他在偷偷地愛我。
我並未與他對峙,也沒有聲張。
不動聲色地享受著他的好,利用著他對我的愛。
天下可為我利用的,我都不會拒絕。
哪怕是,一份畸形的愛慕。
索雪沒能當上母親,卻看不得那孩子受苦,在一個靜悄悄的夜晚懸樑自盡。
那夜之後,我覺得有一部分我,隨她而去。
熱血的向善的豪情壯志的我,跟著死掉了。
一腔熱血是可笑的,會遭報應的。
只有利益與地位才是永恆的。
更多逐名利的人加入,索雪堂不衰反盛。
可曳竹,也突然離我而去。
我想殺了那兩個小鬼,曳竹用了最後一絲力氣阻止我。
「罷了。」
「是我對不起那小子,你放過他吧。」
真後悔啊,不該提的。
等事後悄無聲息殺了兩人就行了,這下,反而動不了了。
更後悔的是,曳竹最後兩句話,浪費在了他倆身上,他明明還有話要對我講的。
我很想向他最後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