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再也聽不到了。
我想,或許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對曳竹動了心。
他那好兒子裝扮得只有六分像他,我竟控制不住地潮了眼。
可曳竹啊,你讓我好生護著的兒子……
是來找我報仇的呢。
12
曳笙戴著曳竹常用的笠帽,一襲淡青色長袍。
他叫我:「執風。」
我眯起眼看了他好一會兒,默默在心頭品了又品,半晌才搖頭:
「錯了,曳竹只喚我賀兄。」
「哦。」曳笙看起來毫不在意,「那他真沒用。」
不得不說,曳竹這兒子,確實比曳竹大膽得多,大概,是像他那風情的娘吧。
雖然曳竹不讓我動他,但我是在忍不了,曾在一次酒後提刀去了那小院。
剛到巷口,我便瞅見了兩人在梨樹上纏綿的樣子,梨花簌簌掉了滿地。
我簡直怒火中燒,他們竟然在曳竹的梨樹上,行這放蕩事,不要臉!該千刀萬剮。
可越靠近,我的心思越飄,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想像,若我和曳竹……
此刻,我又直面了那夜潛滋暗長的慾望——
曳笙柔若無骨的腰貼上了我的,聲音帶著蠱惑:
「賀兄,你想不想嘗嘗我?」
不,不想。
他是曳笙,他是來給謝沿報仇的。
曳竹早就死了,就算他在世,我們也永遠不會像這樣親近。
因為誰都邁不出那一步。
明明心裡很清楚的,身體卻還是聽話地攬住了他的腰肢。
我感覺自己在發抖。
「曳竹……」
他將光潔的脖子送了過來。
曳竹的皮膚,有這麼細嫩嗎?
似乎咬一口,就能沁出血……反應過來時,我竟真的埋頭將嘴抵在了他的肩上。
眼皮重重一跳,我一掌劈開了他。
曳笙根本沒有抵擋能力,飛出去跌在地上,咳出一地的血。
這一掌,對他來說應是足夠重的內傷。
他卻滿不在乎地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看來他對你也不過如此嘛。」
我氣憤至極:「我和他,清風霽月無愧於心,不像你們——」
曳笙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又咳出一大灘血。
「無愧於心?若我說,我爹問心有愧呢?」
我突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我害怕聽到他接下來的話。
曳笙無視我攥得青筋暴起的雙拳,自顧自說著。
「其實索雪自盡的半年前, 我爹就已經成功制出了解藥。」
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響, 我覺得頭暈眼花, 竟要扶著椅背才能站穩。
別說了, 我不想聽。
我不想聽!
別說了啊——
曳笙輕輕握住了我揮出去的拳頭,面不改色地笑道:「他根本不想救索雪, 因為索雪死了,他便有機會了。」
我眼眸震顫, 不敢相信。
眼前的人滿臉是血, 還含著笑意, 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他說的話不可信, 曳竹怎麼會見死不救,怎麼會眼睜睜看著我難過,就算,就算他愛我……
我覺得胸中憋悶,一股邪氣在經脈里四處亂竄, 怎麼壓都壓不住。
不可以,我怎麼能因為區區兩句話就亂了心神。
慌慌張張想要調整內息,手腕卻傳來一絲刺痛。
一枚毒針深至腕骨。
「這毒對索雪而言,是解藥,但對你來說, 是致命毒藥,當年沒有用上,現在用上了。去好好感謝我爹吧……哎, 不對。」
眼前的男人面容變得有些模糊, 六分相似變成了九分, 恍惚中, 我真的以為見到了曳竹。
「黃泉路上, 沒有人在等你。」
「不管是索雪, 還是我爹。」
我嗆出一口血, 閉上眼:「殺謝沿不是我的本意, 我……」
曳笙的語氣第一次出現了波瀾,他將毒針又推進幾分,恨恨道:「你是一切的根源,你違背初心,便該死。」
我想說, 曳笙終究還是年輕了些。
謝沿也是。
清溪和泥流終將入海,不過都是水罷了。
在發現謝沿尚存一絲氣息時, 我終究還是心軟了, 沒下死手。
他身上有我很懷念的年輕時的樣子。
是索雪喜歡的樣子, 也是曳竹喜歡的樣子。
我將他安置在某個山林里, 就像好好安置年輕時的自己。
沒打算告訴曳笙他的下落, 畢竟殺人和誅心,我一向更喜歡後者。
但人在臨死的時候,大概會重拾曾經的良善。
我突然又想說了,可這時,我已經無法發出聲音。
那就祝他們緣分未斷, 終會重逢吧。
最好是個,梨花盛開,春和景明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