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語,七年前,鄒謹言為什麼要坐 XX 航班來 A 市?」
我原本以為只要告訴鄒謹言不坐那趟航班就好了,但萬一他並沒有相信呢?或者說他有非坐那趟航班不可的理由呢?
如果我還能回到過去,知道原因也能有更大的把握救下他。
鄒語奇怪地「啊」了一聲:
「什麼航班?」
我一愣:
「他不是坐 xx 航班,遭遇空難去世的嗎?」
「沈哥,你記錯了。我哥是因為深夜疲勞駕駛,車禍去世的。而且,七年前根本沒有發生空難呀。」
空難沒有發生,但是鄒謹言還是去世了。所以我要阻止的不是空難,而是鄒謹言的那次出行?
那就更得弄清楚他來 A 市的原因了,我再次問道:
「他那天來 A 市,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電話那頭頓了頓,須臾之後,鄒語不答反問:
「沈哥,你收到我哥的信了嗎?」
「那其實是我寄給你的。」
「他的心意,你知道了嗎?」
鄒語不會無緣無故地問這個,鄒謹言的忌日正是我被逃婚的第二天,我之前從來沒有把兩者聯繫起來……
心裡隱約有了猜測,說不上是愧疚還是害怕,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看了,也知道了。他來 A 市,是因為我嗎?」
鄒語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天我哥心情不好,工作到很晚才回來,凌晨才知道了你的事。太晚了,他聯繫不上別人,給你打電話也關機……」
鄒謹言擔心我,才會大半夜從 C 市趕往 A 市。
那天我整個人意志消沉,送走賓客後在房間裡躲了一整天,其間為了能清靜些,我把手機關機了。
原來鄒謹言的目的地在 A 市,並不是巧合。
所以鄒語才會找上我,我當年還疑惑過她為什麼知道我,她說偶然聽鄒謹言提過,我也就輕易地信了。
我掛了電話,心裡酸澀不已,原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僅僅因為一個打不通的電話,就會連夜向我趕來。
我再次拿起了信,回想著上一次的經歷,試探著用手指在署名上蹭了蹭。
感動並不是愛,但是鄒謹言是因為我才死的。
這一次,我一定要救下他。
8
我已經有點習慣穿越時失重的感覺了,這次清醒得很快。
長桌上面對面坐了好幾對男女,這是我和前女友相識的那次聯誼。
我看向對面,果不其然,坐的是楚然。
我和她相戀五年,其間無論發生什麼都是我先低頭,我寵著她縱著她,萬萬沒想到,把她慣成了任性至極的模樣。
結婚當天,她僅僅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恐婚情緒,就將我一個人丟在了兩方親友齊聚的禮堂里。
那是我人生中最狼狽的一天。
再次見到這張臉,我的心情有些複雜。好在時隔七年,再刻骨的情緒都淡了。
快速整理好心情後,我開始回憶這次聯誼發生的事。
可是,這和鄒謹言有什麼關係?
上次回到那場聚會,是因為我在聚會上說了和鄒謹言信上署名相關的話。
但這次聯誼鄒謹言並沒有來。
我為什麼會回到這個時間節點?
我壓下心底的疑惑,決定先按照記憶里的流程走。
直覺告訴我,鄒謹言在這次聯誼里出現過,只是當年的我沒有注意到。
「沈西辭,你怎麼不說話了?」
對面的楚然關切地看著我。
「沒事,」我沖她笑了笑,「可能是有點喝多了。」
楚然體貼地推給我一盒牛奶,我接了但是沒有喝。
我需要像記憶里那樣「喝醉」。
一切都按照記憶里那樣發展,幾個兄弟看出了我和楚然之間的火花,有意讓我倆獨處,幾個人笑鬧著走了。
楚然嘗試扶我起身,但是她過於嬌小,即使我裝醉自己穩住了一部分重量,她也撐不起身高 180 出頭的我。
那當年我真喝醉的那一晚,她是怎麼把我送到一旁的酒店的?
我心裡疑惑,同時有些焦急,走出這個包廂門,這次聯誼就算結束了,鄒謹言怎麼還沒有出現?
難道穿過來的節點,和署名沒有關係?
楚然又試了一次,累得直喘氣。
我有些不好意思,決定再等一分鐘,沒有結果就自己起身走。
就在此時,包廂門被人推開了。
鄒謹言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包廂里本就昏暗的燈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覺他心情不太好,說話照舊是冷淡又簡潔的:
「我來。」
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
「室友。」
楚然鬆了一口氣,讓開位置。
鄒謹言半蹲下身,抓著我的胳膊將我背了起來。
鄒謹言的脊背寬闊,發梢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好聞氣息。
我忍不住湊近了一點,鄒謹言身子僵了僵。
隨後若無其事地將我往上抬了抬,背著我往外走。
我並不輕,但鄒謹言步伐沉穩緩慢,一點都沒顛到我。
已經過了學校的門禁時間,鄒謹言沒帶我回學校,而是在我們聯誼旁的酒店開了一間房。
楚然也開了一間房,就在我們隔壁,她跟鄒謹言打了聲招呼後就回房間休息了。
被輕柔地放置到床上時,我的心裡像是掀起了一場驚天海嘯。
記憶中,我宿醉第二天醒來時,是楚然端著一碗粥敲響了我的房門,我理所當然就以為是她照顧的我。
我當年對楚然自然是真心喜歡的,但最初的心動,卻是因為這一晚體貼的照顧。
原來我和楚然的五年,一開始就是我弄錯了。
那次聯誼宿醉後,照顧我的人不是她,而是鄒謹言!
9
看著鄒謹言擠毛巾的背影,我心跳劇烈。
既然他照顧了我一夜,為什麼中途離開了?又為什麼從沒對我提起過?
他就那樣看著我和楚然以此為契機曖昧,然後相愛嗎?
心緒翻轉間,鄒謹言已經弄好了毛巾的溫度,面無表情地拿著兩條毛巾轉身,我趕緊閉上眼。
他走了過來,將溫熱濕潤的那條毛巾搭上我的額頭,又用另一條微涼的毛巾替我擦臉,大概是因為情景重現,我想起了那晚模糊的記憶。
我當時以為照顧我的人是一起聯誼的朋友,所以胡亂地叫了一堆名字,那個人始終輕聲回復著我什麼,但我當時醉得太厲害了,沒有聽清。
我試探著還原那時的場景,嘟囔道:
「方磊。」
給我擦臉的手頓了頓,鄒謹言輕聲糾正我:
「……鄒謹言。」
我總算明白了回到這個節點的原因。
那晚我亂七八糟地喊了很多人的名字,但從頭到尾沒有想到過這人是鄒謹言。
他一遍又一遍地糾正我,卻始終沒能如願聽到一聲「鄒謹言」。
所以署名才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鄒謹言」。
我猜想,如果署名中的情緒不存在了,我就得回去了。換而言之,如果今晚我認出了鄒謹言,或許我就得回去了。
導致鄒謹言死亡的那次出行是因為「我被逃婚」,上次的經驗告訴我,僅僅是口頭告誡並不靠譜,如果我想救下鄒謹言,我就必須留下來。
逃婚這件事我打算從根源上杜絕,這一次,我不會再和楚然在一起。
為了救下鄒謹言,我也顧不上他此時的情緒了。
狠狠心,我像記憶中那樣,胡亂叫了許多人的名字。
鄒謹言固執地糾正著我,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委屈。
我實在是不忍心,象徵性地鬧騰了一下後,裝作睡了過去。
鄒謹言在我床邊坐了很久,最後他嘆了一口氣,伸手戳了戳我的臉:
「沒良心。」
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我睜開眼,久久地注視著那扇合上的門,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
原本那一次,他也是因為太難過才逃走的吧?
10
好在我的猜測沒錯,我真的留了下來。
第二天楚然來敲門時,我婉拒了她的好意,這一次,我要把一切曖昧都扼殺在搖籃里。
此時的我對於楚然來說,僅僅是個有些好感的男人而已,她雖然有些失落,但並沒有糾纏,洒脫地拎包離開了。
我目送她離開,轉身時突然發現酒店迴廊的拐角處,有一片藍黑色的衣角。
我小跑著追上去時,鄒謹言已經進了電梯。
等下一趟肯定來不及了,我索性從樓道跑了下去。
我跑得很快,鄒謹言跨出電梯時,正對上我氣喘吁吁的臉。
他手上拎著一份早餐,顯然原本是為我準備的,但因為看見了楚然,所以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跟他打招呼:
「鄒謹言,好、好巧啊。」
鄒謹言懷疑地看了我一眼,半晌後,沖我點點頭:
「嗯。」
「……」
所以說同寢四年都沒發現鄒謹言的心意,也怪不得我,他平時對我就是這麼高冷。
但凡他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們即使不能交往,也一定會成為朋友。
算了,畢竟我欠他一條命呢。
我忽略鄒謹言的冷淡,對他發出邀請:
「既然撞見了,一起回學校吧。」
鄒謹言沉默地陪著我退了房,他不愛說話,偶爾回應我一下也絕不會超過三個字。這些年我在他墳頭自言自語慣了,倒也不覺得有多尷尬,一路聒噪著回了學校。
我正說得有些口渴時,鄒謹言將拎了一路的豆漿遞了過來:
「喝嗎?」
我沒有客氣,接過來吸了一大口:
「謝了。你怎麼知道我渴了?」
鄒謹言將包子也塞到我手裡:
「看見了。」
我愣了一下,莫名有些臉熱。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不會多想,但是現在聽到這種話,腦子裡竟然自動生成了「我在嘚吧嘚吧,鄒謹言沉默又深情注視著我」的畫面。
他剛才不會真的一直在看著我吧?
我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包子,唔,是我最喜歡的牛肉包。
11
我纏上了鄒謹言。
雖然不能回應他的心意,但這次我想對他好一點,儘可能地補償他。
鄒語每年給他的祭品都有橘子,她說鄒謹言很喜歡橘子味的東西。我買了一堆橘子放到他桌子上,還買了橘子味的飲料和糖果。
一個周了,鄒謹言已經有些習慣我莫名其妙給他送東西了,他無語地看著被「橘子」
霸占的桌子,示意我看他手裡的課本:
「放哪裡?」
我笑眯眯地收拾好我的桌子,把他的椅子挪了過來:
「坐我這兒!」
鄒謹言猶豫了一下,拿了一個橘子坐到我旁邊。他把課本放下,慢騰騰地剝了一個橘子,細心地把上面的白線一點點撕下來,然後遞給了我:
「吃吧。」
我推回去:
「給你買的,你吃。」
鄒謹言不由分說地把橘子塞進我手裡,然後翻開課本開始勾勾畫畫。
這是拒絕和我再拉扯的意思了,我無奈,默默往嘴裡塞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