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畫像。圖源:網絡
韓侂胄被後世貶為奸臣的另一個罪名,是倉促之下興兵北伐。
南宋史書認為,韓侂胄發兵北伐,只是為了「立蓋世功名以自固」。近年網上更有一些觀點認為,主戰派的辛棄疾、陸遊等人都不支持韓侂胄。
若說韓侂胄沒為北伐做準備,那真是冤枉他了。韓侂胄當政後,以他為首的統治集團,採取了一系列措施緩和內部矛盾。
自隆興和議後,宋金已持續了四十餘年相對和平的局面。兩軍交戰,牽一髮而動全身,首要在於人心向背。
為了安撫民心、保障民生,韓侂胄加強救貧濟困,曾在慶元元年(1195年),一個月間連續發布政令:「蠲[juān]兩淮租稅」;「詔兩浙、淮南、江東路荒歉諸州收養遺棄小兒」;「以久雨振給臨安貧民」。
史書記載,韓侂胄擅權期間,遇大疫,朝廷出錢給貧民治病醫藥,安葬死者;遇火災,從內庫出錢十六萬緡、米六萬五千餘石,以救濟災民;遇旱澇,朝廷廣泛賑濟,減輕賦稅。開禧元年(1205年),為了給北伐製造聲勢,韓侂胄政府更是下令「永除兩浙身丁錢絹」。
甚至就連川蜀地區地主對佃農的長期壓榨,也在韓侂胄當政時得到控制。
韓侂胄接受四川官員奏請,改革仁宗時的「皇佑法」與孝宗時的「淳熙法」,推出「開禧法」,規定:地主只能役使佃客本人,不能強迫其家屬充當佃農;典賣田宅的人,任其離業,不強迫他充當佃戶;佃戶身死,其妻女改嫁者,都聽其自便等等。這些針對地主與佃農人身依附關係的改革,極具先進性,甚至有點兒北宋時期變法的遺風。
韓侂胄專權,固然有任人唯親、結黨營私的事實,但他對州縣長官的考核也十分嚴格,奏請寧宗恢復了前朝實行過的臧否制度,給地方官員們制定KPI考核,以州縣官是否親民、治理好壞為標準,分為三等。
更狠的是,韓侂胄指出,冗官日益嚴重是由於恩蔭過濫,增加了財政負擔,向皇帝提議減奏薦恩。
什麼意思呢?就是減少世襲的恩蔭,剝奪既得利益者的紅利。這些措施像刀一樣,刀刀往權貴身上割,比如娶宗室女為妻授官的,終身只能任一子為官;減少由於各種身份任命的「添差官」(額外加派的官員,有的沒有實際職務,稱添差不厘務)。
韓侂胄當政14年,步子邁太大,得罪了不少人。然而,他在慶元黨禁中排除異己,卻未對他們趕盡殺絕。黨禁弛解後,一些昔日的「偽學逆黨」再度得到起用,如劉光祖、陳傅良等都得以復官。如果說韓侂胄是奸臣,那他估計還不夠奸,不然怎麼留著這些理學家,對自己伺機報復?
另外一些長期潛伏在朝堂上的政敵,也在暗自磨刀。這為韓侂胄的慘死埋下了伏筆。
南宋主戰派大多視韓侂胄為領袖,其中就有很多人熟知的愛國詩(詞)人辛棄疾、陸遊。
為了北伐,韓侂胄起用一批主戰派官員。64歲的辛棄疾再度出山,被任命為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戍守江防要地。辛棄疾歸宋近四十年,胸懷收復失地的壯志,一身才華卻無處施展,此前長期閒居家中。得到韓侂胄提拔後,他精神倍兒爽,立馬前往赴任,不久後又調任鎮江知府。
辛棄疾對這次北伐的態度是積極的。他到鎮江後,置辦一萬套新軍裝,招募淮河沿岸的壯丁,並向上級提出在兩淮組織二屯,每屯二萬人進行訓練,以對抗金兵,他還派出多名間諜到中原各地刺探情報。
在鎮江,他登上北固山,寫下了著名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其中「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一句,被一些人解讀為含沙射影,暗諷韓侂胄如南朝宋文帝劉義隆一樣草率北伐,必將自食苦果。但實際上,辛棄疾應該是在勸說韓侂胄,不要重複以往北伐的錯誤。這並不是反對北伐,更何況,他本人就是此次北伐的號召者之一。
開禧北伐前,辛棄疾曾入朝向韓侂胄力陳:「敵國必亂必亡,願屬元老大臣預為應變計。」北伐之後,他又抱病接受樞密院承旨的任命,原本要趕赴前線指揮軍事,卻沒來得及上任就病死家中,臨終前還大呼「殺賊!」
辛棄疾是多年的主戰派,對局勢的判斷極為敏銳。
當時,金朝正遭受內憂外患的打擊。女真貴族在實現封建化的同時,不斷加重剝削,引起各族人民的反抗,其統治集團也老是鬧內訌。金章宗在位時,就有女真貴族割據五國城(今黑龍江依蘭縣)叛變,歷時十年之久,打得金兵「師旅大喪」。五國城是靖康之變後金人囚禁徽欽二帝的地方,那是女真貴族的老家,這下子後院都起火了。
到了13世紀初,蒙古騎兵悄然崛起,不斷侵擾,也對金朝形成了嚴重威脅。韓侂胄北伐這一年,45歲的鐵木真統一了蒙古諸部,在斡難河建立大蒙古國,開啟血腥的征服之路。
在大多數主戰派看來,北伐,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