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晚完整後續

2025-03-2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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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廢太子熬過冷宮三年,他論功行賞那天,我眼前飄過一片彈幕。

【好煩,這炮灰不會真要妃位吧】

【人太子當初是捨不得女主受苦才讓她陪著進冷宮,她想啥呢】

【我記得這炮灰最後是被賞給個馬夫還是兩個來著】

【嗐,我要是她,我還不如選男主那早死的病秧子六弟呢。】

我渾身發冷,抬頭時高位上的蕭策面色肅然問我。

「想好了?要什麼。」

我看著他身側那個宮女打扮的明艷女主白鳳嚀。

「奴婢……想要殿下的成全,容奴婢跟著六皇子。」

1

太子被廢之前,東宮妃位一直空缺。

那時想要入住東宮的世家女和新貴碧玉如過江之卿。

蕭策性子冷淡矜貴,來來回回也沒有定下來。

後因捲入貪腐案被廢,幽閉冷宮,只能帶一個侍女伺候,貴女宮女們都嚇跑完了。

我阿娘曾是太子奶娘。

我念那曾給賞阿娘治病的一錠金子。

跪著自求跟太子進了冷宮。

這三年,冬天格外漫長。

而蕭策又喜潔,冷水濯衣,我的手長滿了凍瘡。

冷宮炭火份例幾乎沒有。

他生了病,我哭著拍門求過往的每一個人。

手掌拍出了血,才得了藥。

好不容易煎好,他嫌棄藥苦一掌推開。

藥湯灑了一地,瓷片碎裂。

我撿著瓷碗往外走。

風雪交加。

衣衫太單薄,摔在地上半昏迷中,向來愛潔的他慌了神將我抱進去。

「對不起——」

他說:「不要生氣,不要生病,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第三年秋天,蕭策看著我忙碌將鳥糞中的果種埋在院角。

「不要種這個,種梧桐吧。」

梧桐樹在冷宮外,我艱難爬上了屋檐,彎腰伸長了手。

終於抓到了一顆種子。

暖春的夕陽照在我臉上。

「有梧桐樹了。」

他神色悵然。

我微笑寬慰他:「這個月來了兩次喜鵲,興許——殿下的好事也要來了呢。」

他忽然說。

「阿虞,等我出去娶你可好?」

我沒有回答,我知道如果有天他出去,那便會是剛剛在上的月亮。

我不敢奢想。

但是,我沒想到,這個月亮,哪怕一抹月輝,也非給我的。

2

他復出第二日,重臨東宮。

宮中曾經的宮娥和拜高踩低的要麼打死發賣要麼換了。

唯一剩下的另一個舊人。

便是曾經與我同期從行宮進宮的小宮女白鳳嚀。

他跟我說,阿嚀和我都是舊人,只信得過我們兩。

又說,我這三年在冷宮辛苦了。

放了我三日假。

等我回來。

白鳳嚀已成了東宮的宮女主管,正經的女官。

新來的小宮女私下嘻嘻笑著求我賞果子,說殿下不給姑姑職位,想來是有更好的。

我心裡也曾悄悄期待過,蕭策曾說過會娶我,便是一個小小的承訓,我也知足了。

直到看到那些彈幕。

我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炮灰女配。

他的後宮未來只有女主一個人。

我也知道了。

蕭策當初明明可以要求女主跟他進去的。

是他心疼「生病」的白鳳嚀,才隨意點了要我去。

我也明白了為什麼冷宮裡非要種不實用的梧桐樹。

我想起我和白鳳嚀同一年入宮,那年秋天,整個東宮忽然會重栽了梧桐樹。

因為鳳棲梧桐。

東宮無女主人,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在為女主白鳳嚀留的。

眼前更多的彈幕信息,看得我渾身發冷。

而蕭策卻以為我是在看站在他身側的白鳳嚀。

他微微蹙眉:「女官首職是孤的意思,和阿嚀無關。」

「說吧,你呢,你想要什麼賞。」

【女主肯定想要太子妃啊】

【厭蠢症犯了,她也不想想,哪個男人能受得了曾那麼卑微靠著一個宮女討飯吃,留下還不是兩章就弄死了事】

【沒有吧,我記得這炮灰最後是被賞給個馬夫還是兩個來著】

我重新跪下,尚未癒合的紫紅的凍瘡手交疊在冰冷的金磚上。

又癢又疼,百蟻撓心。

覆額再拜。

「奴婢……想要殿下的成全,容奴婢跟著六皇子。」

蕭策一愣。

旁邊的白鳳嚀不安又輕聲開口。

「姐姐是因為我嗎?我可以不做這個女官的,姐姐你別多想。殿下還是很在意你的,昨晚還同奴婢說起,想要你留在東宮——」

「殿下。」我打斷了她,「奴婢曾允諾過六皇子殿下。若是能出宮,必結草銜環,報他當日活命之恩。」

蕭策也想起來了。

3

第二年他病重那日。

外面的侍衛換了班,無人理會。

我大著膽子爬上牆頭,被一刀戳進肩膀。

我忍不住慘叫起來,一聲一聲,卻仍不肯下牆。

最後是進宮的六皇子蕭奈經過,說了句住手。

寒冬大雪。

我手腳早失去知覺,肩上的血凝固。

長睫凍成霜,我求他要兩份藥。

他允了。

看他沒走。

我又大著膽子問他再要了炭火和食物。

他也同意了。

「最後一樣,還要什麼。」

我想了半天,最後要一些漿洗用的香胰子。

他從那斗篷厚厚的毛峰中抬起頭,看我。

「一點都不為自己麼?丫頭,我幫了你主人,你以後怎麼謝我呢。」

「奴婢……當牛做馬,結草銜環——」這都是宮人們說溜的話。

他微笑著咳嗽起來,侍從立刻將暖爐更換,催請他上路。

「那……我可記下了。」

我回去時,說這些東西都是六殿下送的。

蕭策有些意外。皇子之間關係淡薄,向無深交。

那一次,我存著一點微薄的私心,沒有換衣,帶著傷,僵硬著手,將東西在他眼前來來回回搬進來。

蕭策最後很輕說了一句:「苦了你了,阿虞。他可問過什麼東宮舊事?」

如今想來,他其實重點都是在最後一句吧。

彈幕此刻亂成一鍋粥,五彩繽紛。

【女配忽然長腦子了?】

【可是那個六皇子不是很短命嗎?我記得是先天不足誒。】

【先天不足怕什麼,弄個冷香丸吃吃啊,那個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

4

我瞪大眼睛,死死看著這條詳細的藥方子,在腦子裡飛快記。

以至於蕭策叫了我兩聲,我才回過神來。

「六弟母妃剛被降位,他處境艱難,這不是賭氣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奴婢想好了。」

「桑虞。」他不悅叫了我一聲,耐著性子又說。

「你出身寒微,家世並不堪匹配東宮妃嬪之位。但念你跟孤多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孤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從寶林開始,孤會額外按照美人的月例給你,只當這三年的補償。」

「奴婢只求殿下成全。」

「冥頑不靈。」他終於惱怒,「桑虞,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威脅孤麼?!既然那麼想做婢女,那孤成全你,將你賞給老六做個賤婢!等你出去,就知道,東宮和沒有權勢的皇子之間的差別有多大!你會知道,你錯過了什麼!」

我當然知道,彈幕已經告訴我了。

我錯過了為安撫吃醋的女主,被蕭策胡亂指派給馬夫,最後慘死的淒涼結局。

而他卻不知道,我要是在意權勢,當日怎麼可能會和他一起入冷宮。

5

我將要離開東宮的頭天晚上。

東宮忽然降了旨意,是蕭策親自進宮,去請的皇后懿旨。

將同樣是白身平民的白鳳嚀封為了四品的良娣,比他許給我的寶林足足高了五級。

他大張旗鼓,當晚,宮中設宴。

連我這個廢奴都收到了酒。

一個叫阿玖的秀氣宮娥羨慕極了,一個勁來跟我說:「姑姑,你要是不走,這也可以是你的啊。殿下喝了酒,現在可好說話呢。剛剛賞了兩個姐姐東西了。姑姑,你不如去求殿下,現在肯定可以。」

我微笑摸摸她的頭:「去玩吧。」

她不懂蕭策。

對這個高位上的施予者來說,向來是,我可以給,你不能搶。

他所做不過是要我後悔,但真的去求他,等待的恐怕是更多的羞辱吧。

冷宮三年,那微薄的情分和回憶,我不想盡數踐踏殆盡。

我環顧四周,屋內簡單極了。

從冷宮帶出來幾樣能用的東西,想來因為晦氣被處理了。

房中的東西都帶著東宮標記,這是不能帶走的。

脫下宮衣,能穿的竟然就只有曾經進冷宮那一套自己帶的舊衣。

穿著舊衣,卻沒想到在花園撞上了剛剛冊封的白鳳嚀。

她看到我衣裳挑了挑眉,回頭去看蕭策。

「殿下,妾看不如留下桑虞姑姑在這吧——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蕭策掃過我舊衣,帶了淡淡的笑意,看著我。

我知道他這個表情,在他復出後,好幾次等那些舊敵時都是這個表情。

他在等著我去求他。

白鳳嚀也說和:「桑虞,你和殿下慪氣什麼呢?說句軟話呀。你難道不會麼?你真是急死我了。」

彈幕開始有了點不同聲音。

【怎麼感覺女主有點綠茶,是故意這麼說的吧】

【剛剛女主明明還說女配是為了錢才進冷宮,當初拿了一塊金子,在外面三年可掙不了這麼多】

【為什麼會覺得女配會求啊?女配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女配賤?女主的身份更那個吧……】

彈幕散去。

不怪蕭策。

這三年,為了他能在裡面活下去,我求了無數人,侍衛,太監,送餐的宮女,好像習慣了求人。

好像自己真的就是這宮中最賤的一個奴。

但,在宮外,我也曾是阿娘阿爹手上的寶貝。

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再求人。

蕭策又說:「阿嚀,你不懂,她這是嫉你……」

這時,忽然外面傳來一聲清朗的咳嗽聲。

「太子殿下,皇弟來接人了。」

6

我微微一愣。

蕭奈已緩步走過來。

只是深秋,他卻已經穿起了大氅,玄色獸毛簇擁著那張英俊的蒼白面龐。

比起蕭策的凌厲。

他身上更多三分漫不經心的隨和。

此刻微微一笑,一如當日宮道外的心不在焉。

他說自己是進宮見母妃,順路來謝太子的好意再接個人。

「就這麼一點行李?」

白鳳嚀做足好人,立刻拿出了女主人的架勢:「六殿下這是什麼話。」

她拍拍手,幾箱華麗的衣衫首飾都抬了過來。

「太子殿下念桑虞姑娘幾次求藥不易,還有當日求餅喂飯之情,早準備好了,一次一箱賞賜……」

蕭策臉色頓時難看極了。

他幾乎是粗魯打斷了白鳳嚀的話。

「她一個奴婢,為主子做事本來就是天經地義,況且幾貼藥,幾張餅罷了,尋常之物罷了。」

那些我曾用命求來的東西,在他眼裡不過如此。

看著我的臉色一寸寸發白,他移開了視線。

「孤向來討厭心機重的女人,以為處心積慮四處張揚就能挾恩圖報?這一套,對孤沒用。」

彈幕嘩啦啦冒。

【男主真是死嘴叭叭啊,叭叭叭,顯著能說話是吧】

【女主怎麼這樣啊,好好的話怎麼說出來就那麼帶倒鉤刺呢】

【說到底,還不是男主不信女配,嗐,真替女配不值,就算是個普通朋友也不至於這樣吧,一點信任都沒有】

信任麼?

我閉了閉眼睛。

那一次,在冷宮中我求助六皇子受傷那晚。

他叫我脫下外衣。

再進裡面一層,我遲疑了。

他說:「我不會亂看。」

傷口很深,骨肉可見。

「不疼嗎?」他聲音很輕,就像是大聲會嚇到傷口一樣。

「不疼……嘶,有一點點。」

「你和其他姑娘不一樣。」他說,「我以為女孩子都是怕疼的。怕蟲子,怕眼淚,怕血。你這麼笨,到底是怎麼在東宮裡活下來的。」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他以為的女孩子,其實就是女主一個人。

我疼出了眼淚,卻還是狗腿得渾然天成:「靠著殿下的信任。」

「那以後,我便一直信你。」

現在看來,這句話就像個荒唐的笑話。

他聽到的關於我張揚的流言,只要稍微用點心,就知道都是流言。

指甲在掌心收緊。

而在這時,一隻手很自然抓住了我的手。

7

是蕭奈。

他懶洋洋道:「行李這麼少,手閒著,那就拿著袖爐吧。」

溫熱的手爐落在我冰涼的手上。

他轉身叫我隨他順路去見他母妃。

走了兩步,他想起什麼,回頭向蕭策道喜:「恭喜皇兄,喜得佳人。」

仗病無禮,無所畏懼。

出東宮,他幾乎立刻就歪到了燒得暖暖的轎中。

細微的咳嗽從裡面傳來,陪同的姜公公著急無比:「殿下一向入秋就不出門的,今日偏來又在外站了這麼久,咳疾得復發了。」

我心微微一震,所以,蕭奈是特意出門來接我麼。

身後傳來白鳳嚀嬌滴滴的聲音:「殿下,那這些東西——」

「扔了。」

我下意識想要回頭看看他們扔到哪去。

蕭奈的手按著我頭,將我頭扭回去:「小心,看路。」

身後傳來蕭策更大聲的命令:「給孤,全、扔、了!」

8

當日,帶著從蕭奈母妃那得的幾大箱衣裳首飾賞賜,我跟著他回了府。

他身體不好,府中專門配了湯泉。

我更衣進去,他已經在池子裡了。

不大的池子,奶白色的池水上面飄著零星的藥草和藥花。

他光著上身,白膚黑髮,我移開目光。

「‌艾葉。」

他叫。

我匆匆過去,放下去。

剛剛走。

「‌桑寄生。」

我又過去。

剛走。

他又叫:「生薑。」

我又過去。

這回放了藥。

他叫我:「跑什麼,過來,把手放進池水,用手攪均勻。」

彈幕瞬間炸裂。

【放開,讓我來,我會扭胯,我站在水裡大旋轉。】

【攪哪裡?】

【大黃鴨頭一個個,看不出來嗎?人家是為了讓桑虞泡手,這些都是治凍傷的配方啊】

【啊——好像是誒,這都不是他平日的配方。不管了,女配能不能爭點氣,讓他站起來我看看腹肌】

溫熱的水泡在手上,果然一下癢疼消失了。

彈幕上的話越來越大膽,我極力控制,臉還是越來越紅。

「看夠了嗎?藥要沉底了。」他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看著我。

我忍不住問他。

「為什麼那天要救我。那時候太子落魄,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怕陛下遷怒。」

「那天大雪,我聽見你的慘叫。很吵。忽然就想去看看。看你在牆頭,長刀刺入肩膀,我以為你會死,會哭,會求饒——可沒想到,你只是想要一包藥。」

他說:「那些我吃膩了、厭惡至極的藥。竟然有人不要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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