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一直瞟的方向看過去,瞬間明白,瞭然於心地笑。
「哦,原來是怕看見前男友和現女友在一起尷尬?」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告訴你,今天咱還就非得在這兒吃不可了。」
我扭頭就跑,擰了幾個來回後,還是被他用蠻力拽了回來。
「跑什麼?」
掙扎間,程立壓低聲音,錮住我的肩膀轉向門口處。
「停停停,快看,那個人好像不是沈硯之。」
一個寸頭,身材中等的男人直直地走向姜柔。
摘下口罩那刻,我徹底僵住。
是李浩?!
姜柔怎麼會和他認識?
「什麼情況?」
李浩不顧姜柔的拍打,強硬地親了她一口。
姜柔怒瞪,狠狠地擦著嘴巴,但還是一起坐了下來。
一種可怕的想法從心底冒出。
實驗室的操作失誤,原本是想毀掉我的臉。
李浩的糾纏不休和莫名的謠言,本來只是想讓沈硯之厭惡我。
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於是拉著程立做掩護,快步走到姜柔身後的位置。
「姜柔,你別給臉不要臉。
「別以為買了個破對戒我就能信,你故意用姓沈的擋我,其實人壓根兒就沒看上你。
「而且他要是知道當年那些小動作都是你搞出來的,恨不死你。」
姜柔聲音罕見地顫抖起來,要破不破,似乎極力壓抑著。
「你給我閉嘴。」
男人毫不在意她的情緒,繼續打壓:「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誰把你從那個流浪漢手底下救出來的,要是沒有我,你早就被……」
「閉嘴啊!」
下一刻,酒瓶破裂的聲音傳來,我下意識回頭去看。
姜柔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猙獰,拿著紅酒瓶敲在了李浩頭上。
兩人都有些震驚,久久都沒緩過來。
李浩額頭滲出血,蜿蜒地流向眉骨處,看著詭異又兇狠。
他牙齒咬得作響,「姜柔!今天你他媽死定了!」
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掐住姜柔細白的脖子,用力收緊。
程立反應迅速,一個箭步衝上去,擒拿住紅著眼睛發瘋的男人。
看姜柔還傻愣在那裡,程立大聲呵斥:「還不快跑!」
姜柔早都被嚇得渾身顫抖,腿一軟摔在地上。
11
我拉起她,一直跑,跑到一處公園內才停下。
然後一把甩開她的手,任由她趴在地上。
我垂眸看著這個可憐又可恨的女人,氣笑了。
「姜柔,我跟你有這麼大的仇嗎?」
面前的人早已經不是那個隨時優雅溫柔的姜醫生。
她髮絲凌亂不堪,抱住自己縮成一團,心有餘悸地渾身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懶得跟她廢話,轉身就走。
「我再也不跟你搶沈硯之了,求你在這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我本來不想搭理她,但衣角被從後面死死拽住,只能妥協地坐在一邊。
程立練過,而且體格秒殺那個李浩,所以我根本不擔心。
姜柔情緒漸漸緩和下來後,目光散漫地看著遠方。
河邊的水靜靜流淌,面上波光粼粼。
「以前每次下課,我都趴在自己座位上寫著題,誰都不會注意到角落裡的我。
「我的生活經常過得心驚膽戰,因為我爸媽從不管我的死活,對我只有無盡的打罵,只盼著我趕緊長大嫁人,收一筆彩禮錢。
「就連在回家途徑的巷子裡,老天也不肯放過我,讓我承受那些畜生的髒手。
「其實,我開始想著的是忍一忍,再忍一忍我就能考出去,徹底遠離那個陰溝。
「可是突然有天,沈硯之在我最難受的時候,施捨給了我一點關懷。
「對於別人,這可能不算什麼,但是對於我……
「你知道在黑暗裡看見一束光是什麼感覺嗎?讓人拼了命地想抓住。
「可你搶走了,我什麼都沒有!想要的只有這一樣!你為什麼還要跟我搶呢?」
我好奇沈硯之做什麼了,能讓她這麼感動。
結果卻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熱牛奶。
在她被打得渾身疼的時候,趴在桌上很難受的時候,沒人關心在意的時候,遞上了一杯牛奶。
「你說的是早操那次?」
她臉頰帶著淚,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怎麼知道?他以前告訴你了?他是怎麼說我的?」
呵,姜柔還真是關注這個給她送溫暖的人。
我低頭苦笑一下,很不想承認。
「你知道嗎?」
「那杯牛奶是我讓他給你的。」
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張了張嘴,發出乾裂的聲音。
「什麼?」
她和我一樣,不願意相信。
可事實就是如此。
「那天一大早我就看見你縮在一起,看起來很不舒服。」
「所以就讓沈硯之回座位的時候,順便把我的牛奶給你了。」
她一直搖頭,兩眼迷茫。
不知道在否定什麼。
「不可能,怎麼可能是你給我的呢?」
如果以前知道這一切都是她搞出來的鬼。
我一定會撲上去,狠狠打她一頓。
可現在的我,什麼都不想計較了。
青春不就是有好多形形色色的人,亂七八糟的誤會,還有數不清的遺憾嗎?
時間一筆帶過後,所有言語都顯得太過蒼白。
「他的手機相冊里還有你的照片。」
這是姜柔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12
夜裡,我拿著藥,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
旁邊還有沈硯之。
他在給我交代療程的注意事項。
今天是最後一次輸血,明天我爸就出院了。
他已經決定了,不想身上總循環著別人的血了,感覺難受又彆扭,總是過不了心理那關。
他說,不想讓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主動爭取一下,失敗了也不後悔。
沈硯之神情冷淡地說著專業知識,我們完全是普通的醫患關係。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
我突然間恍惚了一下,好像回到了我陪著照顧他媽媽的日子裡。
那時候,我們還是熟悉的。
「我明天就要離開了,你開心嗎?」
我出口打斷他那些沒什麼溫度的話,幻想著他沒刪我的照片,是因為他還喜歡我。
可沈硯之並不受影響。
「每隔一個月來複查,做個血常規。」
我憋不住,直接問了出來:「沈硯之,你真的希望我徹底消失嗎?」
一晃十年,很快,我們會再次回歸人海,變成陌生人。
他臉上依舊冷若冰霜,沒什麼表情。
「三個月內血小板數量回升,就證明有效果。」
「如果依然低,最壞的結果就是顱內出血,你做好心理準備。」
聽到這裡,各種情緒摻雜在一起。
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涌了出來,打濕臉頰。
他看都不看,是個優秀的旁觀者。
「明天 12 點前,辦理好出院手續。」
啪的一聲,他合上文件,起身準備走。
我立刻伸手抓住他,像抓住救命稻草。
那雙手算不上溫暖,但比我的熱。
我以為他會直接甩開。
可是他沒有,就這麼讓我抓著。
過了很久,他偏過頭來,抬手,用粗糲的指腹輕輕刮過我的眼角。
「哭什麼?」
他眉眼間,升起一絲嘲弄和恨意。
「你也知道難受嗎?」
清冽的嗓音從我頭頂落下,像盆鑽心的涼水澆下。
「以前我媽病重的那會兒,我心裏面唯一的依靠就是你。
「可你偏偏要在那個關頭跟我分手。
「我那麼求你,就差給你跪下了。」
……
分手那天,沈硯之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茫然。
他定定地看著我,聲音帶著一點啞,要笑不笑地試探。
「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用力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垂下眼睫。
「我是認真的。」
他不甘地抬手,重新握住我的肩,低頭湊過來。
眼睛裡的隱忍克制快要壓不住內心的躁動,卻還儘量替我找理由。
「為什麼?
「你是怕我分心,對嗎?
「沒事,成績提上去很快的。
「李浩那兒你也不用擔心,他打不過我。
「別再說這種話了,行嗎?」
我能感覺到,搭在我肩上的手有多顫抖,多小心翼翼。
可是一切如果真像他說的那麼容易,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多人當說客來勸我呢?
我承受不了四面八方的壓力,也不想讓他葬送未來。
視線落在肩膀上面的那雙手時,我下了最後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