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奸臣家的燒火丫鬟,力大無窮,一個頂仨。
在奸臣打死十幾個爬床侍女後,終於連伺候他吃飯的人都沒有了。
「你去了好好乾,別爬床,每月俸祿漲到五兩,堅持三年,我保你將來衣錦還鄉!
「可你若是爬了床,別說銀子得不了,小命也得搭進去……」
老管家拉著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勸我,生怕我鬼迷心竅,葬送了自己。
兩年後,奸臣趁著四下無人,借茶裝醉,幾次三番意圖拖我上榻。
我一腳踹翻他,拿繩子將自己領口腰身綁了個結實,連褲襠都打了個死結,寧死不屈道。
「大人!奴婢今兒個實話告訴你,這床,奴婢就是死都不爬!」
1
我是村裡力氣最大的姑娘。
整個桐花村每人十畝地,我幹完自己的還能順手把崔大哥的地幹完。
村裡的叔嬸們歇息的時候,總是沖坐在棚下喝茶看我犁地的崔大哥豎大拇指。
「崔璨啊,辛禧這麼好個媳婦子算是讓你找到了。
「這丫頭行,比村裡的牛都能幹,有她在,你讀書的銀子不用愁。」
崔大哥溫柔地笑著,仔細將書冊安置好,取了帕子走到地里貼心地為我擦汗。
「辛禧,再犁二畝地,就歇一歇。
「今兒個日頭大,你曬得更黑了,再黑要趕上家裡燒的炭了。」
我抬頭看了看火辣辣的日頭,又看了看白嫩的崔大哥,趕忙推著他往棚子裡走。
「你過來做什麼,快點回去坐著,仔細把你曬黑了。」
崔大哥向來貼心,從不忍我為他擔心。
見我著急,自己拿寬袖擋住臉,小跑著回了棚子,還不忘拿著書本沖我晃晃。
「辛禧,你別急,離日頭下山還有三個時辰,慢慢干,我在這裡看書陪你。」
我沖崔大哥欣慰地笑笑,掄起手臂又撅著屁股犁地去了。
這樣的日子,我原以為能過一輩子。
我都想好了,等過兩年,崔大哥中了秀才,我差不多及笄,我們就成親。
到時候,他在村裡教書育人,我犁地喂豬干農活,我們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結果,天不遂人願,趕上了幾十年難遇的大旱。
一年到頭不下雨,村裡的小河乾裂成一塊一塊破乾糧,地里的莊稼都旱死了。
村裡壯實的漢子為了養家餬口紛紛外出務農,只有崔大哥堅持留在村裡讀書。
餓得人瘦成皮包骨頭,嘴唇都裂了,就是不樂意走。
「辛禧,我這輩子是一定要考秀才的。
「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沒見識還能給人當牛做馬,我干不來。
「我爹是個秀才,打小就教我讀書識字。
「我生來就是為了當秀才,我就是餓死也不去做那些髒活累活辱沒我這一身的學識!」
崔大哥打小心氣就高,學問也大,雖然至今童試還未考過。
但我相信,他總有一天能做上村裡第一個教書的秀才。
「崔大哥,你放心,你好好學,還有俺呢!
「俺有力氣,什麼活計都能做。
「雖然眼下不能種地,但是村裡地主家招長工。
「俺肯定能行,你等俺給你往回送銀子!」
崔大哥感動得直掉眼淚,握著我的手體貼道。
「辛禧啊,那地主是個周扒皮,你就算有力氣,他指定也不會給你應得的銀子,你又誠實,去了指定吃虧。」
我一想,也是。
那周扒皮什麼坑蒙拐騙的事都干。
去他們家做工的村民回來沒有不罵的。
「那崔大哥,你說俺該咋辦?」
崔大哥拉著我的手坐到木凳子上,苦口婆心道。
「辛禧啊,我是這麼想的。
「既然都是要做工,你力氣又大,為什麼非得在村裡做呢?
「我聽前年入京趕考的學子說,京里有位尚書,一年四季家裡都在招長工。
「最重要的是,銀子給得特別高,比宮裡伺候皇上的太監給得還多。
「你如果去了,興許一年就能衣錦還鄉。
「到時,咱倆成親的銀子有了,我進京趕考的銀子也有了。
「你也不必再外出做工,就種種地喂喂豬,生兒育女,照顧我,你說好嗎?」
崔大哥書讀得多,見識廣,我相信他的眼光。
於是,我連夜加厚了鞋底,背著一個小包袱,拿了幾塊硬邦邦的大餅,趕了兩個月的路,進了京。
如崔大哥所說,尚書府的管家果然在街頭杵了個牌子招下人。
令人意外的是,前來應招的女子個個美貌如花,那管家卻看也不看,反倒一眼相中人群中的我。
直到進了府,我才得空問管家。
「大爺,為什麼那些姑娘那麼漂亮,你都不要,單要俺呢?」
管家捋了捋鬍子高深莫測。
「只有你的長……氣質最適合安穩燒火!」
2
我成了尚書府的燒火丫頭,每個月一兩銀子。
因我力大如牛,又眼裡有活,閒著沒事就爭著替其他人幹活,所以在後院人緣格外好。
這日午後,我扛著比我還高的大掃把呼哧呼哧地掃地。
昨兒個挑水的小翠被安排去前院伺候大人,高興地嗑了一下午瓜子,將瓜子皮吐進了磚縫裡,難清理得很,我一干就是一個多時辰。
待廚娘喊我燒火的時候,正巧看到前院一群穿著黑金侍衛服的人拖著個東西,疾步往後院走來。
我瞅著那衣裳好看,襯得人寬肩窄腰十分威武,便想著拿了工錢,給崔大哥也做一件。
他若是穿著這衣裳去參加考試,定能有幾分氣勢。
一時便看愣了神,直到人群走到眼前,才發現,他們哪裡是拖了個東西?
那是拖著小翠!
小翠新換的花布衣裳被鞭子抽得面目全非,鮮血遮住了原本的花色,她臉色蒼白髮紫,眼睛睜得大大的……
「小翠,你咋啦?」
我往前走了一步,被為首的侍衛攔住,他瞥我一眼,匆匆忙忙地走了。
燒火的時候,廚娘才告訴我。
小翠昨夜給大人的安神茶里下了藥,想爬床。
大人發現後,不許她死得痛快,侍衛們拿捏著勁打了一整夜,早上斷的氣……
我又想起她睜得大大的眼睛。
怪不得不答應我,原來被打死了。
廚娘又告訴我,大人名叫何煦,是當朝歷來最年少的尚書。
可惜,名聲不好,人品也很一般,愛財如命不說,為人更是心狠手辣。
但因相貌過於出眾,格外招女人喜歡。
入府的丫鬟前仆後繼,死了一個很快就有新人補上。
「都死了那麼多人了,她們怎麼還敢往上撲呢?」
廚娘一邊揮舞著鏟子一邊大力晃著鍋,聲大如鍾,震得我耳膜跟風箱似的。
「嗐,人不就這樣嗎,旁人不成功同自己有什麼干係,誰不覺得自己和旁人不一樣。
「再說了,搏一搏,麻雀變鳳凰,城都進了,哪個沒出息的還想回村呢……」
我想!
一想到餓得皮包骨頭的崔大哥,我歸心似箭。
不知道我來這兩個月,崔大哥吃得怎麼樣,鄰舍的嬸子會不會好心救濟救濟他……
想到這,我又開始用力燒起火來。
我要使勁幹活,努力幹活!
拿了銀子我就趕緊寄回去,千萬不能讓崔大哥著急。
3
結果,沒等到我拿到月銀。
管家找來了。
「小黑,你來。」
管家站在院子口扶著牆喊人,喊了半天也沒人搭話。
我四周瞧了瞧,我來這院子也倆月了,沒記得有人叫小黑啊。
「別看了,就你,那個黑子,對,就你,最黑的那個。」
我放下劈柴的斧子,用衣服搓搓手朝他走過去。
「咋的啦,發工錢啦?」
管家看傻子似的看我,口氣卻比第一次見面時溫和。
「黑子,想賺更多工錢嗎?」
那肯定想啊,我用力點頭。
崔大哥還等我賺錢回去成親考功名呢。
「黑子,眼下有個好差事,能讓你的工錢翻好幾倍,願意幹嗎?」
「俺願意,俺有力氣,什麼活都能幹!」
管家很欣慰,「去前院伺候大人你願意嗎?」
這……
我搓搓手,實誠道,「不願意,他打殺人,俺還要回村嫁人呢……」
管家更欣慰了,拉著我的手往前院走。
「說得好,就你了!
「你也別害怕,咱們大人啊,沒那麼難伺候。
「只要你不爬床,不勾引他……」
管家說著話,嫌棄地打量我一番,笑眯眯道。
「黑子,以後你的月銀升為五兩,干夠三年,我保你風風光光地回村嫁人。
「可你若是爬床,不但銀子保不住,小命也難保!」
五兩銀子!
還有這樣的好事!
我拍著胸脯子大聲道,「大爺,您放心,俺有未婚夫,俺就是死也不爬大人的床!」
4
三個時辰,我等得都要瞌睡了。
何煦才手托著只黑鷹漫不經心地回府。
管家弓著腰賠著笑,「大人,這次這個絕對安分,您準兒滿意。」
「哦,這個不是人?」
「不不不,以往那些,都是仗著有幾分姿色才不安分。
「這個,絕無僅有地丑,且十分有自知之明。
「來之前,她指天發誓,說自己丑得令人髮指,平日都不敢照鏡子,她就是死也不敢沾染大人。
「更何況,她在村裡有未婚夫,長得丑怕被拋棄,她不敢亂來。」
我撇著嘴生氣地看著管家。
這說的什麼話?誰丑得不敢照鏡子。
說著話,二人已走到近前。
男人身姿挺拔,穿鴉青色袍子,玉帶束腰,深邃的五官慵懶而淡漠。
他掀眼皮看我一眼,容貌清俊如月華灑落,偏又氣質恣意。
天神奶奶,長得比崔大哥還好看。
「黑成這樣,確定不是崑崙奴?府里不留異族人。」
「有戶籍的,桐花村人,那裡發了大旱,她才來京找口飯吃。」
何煦坐到椅子上,懶洋洋笑著擺弄鷹。
「本官長得好看嗎?」
嗯?
我瞧他笑得不正經,後退一步,勒了勒褲腰帶,違心道。
「大人,俺家裡說好親事了,俺崔大哥日後是要考功名的,長得也比大人好看,俺心裡只有他!」
管家大爺聽完直衝我豎大拇指,我見自己答得對,放心地齜牙笑了笑。
何煦的目光終於從鷹身上,落到我臉上。
隨即,他合眼吸氣,口氣隱有煩躁。
「日後伺候的時候,找塊布蒙臉,出去!」
5
何煦這人極難伺候。
事多又嘴毒,稍有不順心,便人身攻擊。
但為了崔大哥,我咬牙堅持。
半個月後,崔大哥終於來了信。
【辛禧,隔壁大嫂家沒糧食了,我的煤油燈也不亮了,什麼時候送銀子回來?】
看到來信,我心急如焚。
我來的路上走了差不多兩月,又在府里待了兩月有餘。
我吃得飽穿得暖,近來人都胖了點,可我的崔大哥……
我越想越難過,又想起入府的時候管家說干滿三月才發工錢,眼下還差十幾天,急得直掉眼淚。
正巧何煦今兒個休沐,他不上朝就喜歡待在院子裡熬他的鷹。
一人一鷹,大眼瞪小眼,兩三個時辰就這麼乾瞪眼。
大概我哭的嗓門有點大,被何煦聽到了。
「被自己丑哭了?」
我茫然地抬頭,突然想起我方才瞧著何煦的鏡子邊居然是金子做的。
我怕它上銹,便哈著氣擦了半個時辰。
大概讓他誤會了……
……
我哭著將信攤開給他瞧。
「何大人,俺能不能提前支點工錢?
「您放心,俺還是會努力幹活的,不會白支的……」
何煦閉目養神,懶洋洋道。
「你家裡不是沒人了,你支工錢做什麼?府里缺你吃的?」
那確實沒有。
何煦飲食精緻,每頓都有十道菜,可他吃得少,基本都賞了我。
我把崔大哥的事三言兩語說了說,何煦聽完半晌沒吭聲。
不知想到啥,低聲笑了笑,嘴欠道。
「不給點錢,人確實不願意等。」
還不等我想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他就吩咐道。
「去,支二十兩銀子送去桐花村,再送幾袋白面去。」
我感動不已,眼淚汪汪。
「大人,您和傳聞不一樣,您真是大好人!
「俺以後當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何煦嘖了聲,比起我的報答,他顯然對傳聞更有興趣一點。
「傳聞怎麼說?」
我歪著腦袋,撓撓頭。
「不好聽,俺不說給您聽了。」
「無妨,本官心胸寬廣,當個樂子聽。」
我一想也是,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
雖然大人不是宰相,可他這麼大的官,應當不能小心眼。
於是我倒豆子般說給他聽。
「他們說您貪財成性,比周扒皮還周扒皮,就是燕子打您門上過,您也得拔兩根毛做扇子。」
何煦挑挑眉,不置可否。
「還說您坑蒙拐騙,借著手上的權勢作威作福。
「但凡有人求您辦事,您就獅子大開口,只要給了銀子,黑的也能說成白的,死刑也能改流放。」
何煦溫和地笑了笑。
我看他不但不氣,反而很開心,果真當個樂子在聽,我便越發說得興起。
「他們還說,那些姑娘爬床根本不是因為喜歡您,您這樣的禍害是不可能有人喜歡的,她們爬您的床就是盼著嫁進來揮霍您的家產,吃您的喝您的,下半輩子享清福!」
聽到這,何煦眉頭皺得老高,他幽幽掀開眼皮。
「罵本官就罷了,還想花本官銀子?做夢。」
我符合點頭,「對,做夢!她們可配不上您!」
何煦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抬腿就往院外走。
半條腿都邁出院子了,又轉頭笑著看我。
「黑子,你知道為什麼本官給你提前付工錢嗎?」
我虔誠道,「因為大人心善!」
「不,因為你丑。
「像你這麼丑的人,如果沒有點銀子讓人惦記,你真的很難嫁出去。」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撓撓頭,不明所以地問躲在樹上的暗衛。
「大人什麼意思,俺怎麼聽不明白?」
樹葉唰唰動了動,好一會兒有聲音沉沉落下來。
「黑子,大人心眼小,以後你少說實話。」
6
何煦心眼確實小。
就因為我說了幾句實話,他半個月不搭理我,飯菜寧願倒了也不賞給我。
原本話就少得可憐,如今壓根不說了。
就連伺候他用膳,想吃什麼他都不開口,而是貼著黑鷹的耳朵告訴它,讓黑鷹指給我看……
但我不生氣,因為去給崔大哥送銀子的侍衛大哥終於回來了。
「孫侍衛,崔大哥過得好嗎?隔壁大嬸有幫忙照顧他嗎?」
孫侍衛看著我摸摸鼻子,乾笑道。
「照顧得……特別好,黑姑娘,你放心吧。」
「太好了,孫大哥,謝謝您了,大人今天點名要牛肉乾,俺多做了點,您守夜辛苦,這點肉乾,您拿著吃!」
孫大哥接過肉乾,嘴唇動了動,一副想說又不想說的表情。
「咋的啦,孫大哥?是崔大哥有啥事嗎?」
「黑姑娘,你在這幹活……也不容易,那銀子,還是自己留著傍點身。
「那崔公子瞧著也健壯,他甭管幹點什麼活計,還能養不活自己?」
我沖孫大哥齜牙笑笑,「孫大哥您不知道,崔大哥是個讀書人,幹不了啥活的。
「不過俺有力氣!俺會好好伺候大人多賺錢,等將來湊夠銀子,崔大哥考上秀才,俺們日子就好過了。」
孫大哥沒再說什麼進屋復命去了。
等晚上用膳的時候,何煦破天荒又將剩菜賞給我,還十分憐愛道。
「黑子,多吃點豬腦補補,明兒還讓廚房做。」
大人又跟我和好了,我心裡開心,吃得滿嘴流油。
「好嘞,俺知道啦,多謝大人。」
7
來府里送錢的人特別多,導致何煦煩不勝煩。
「你去守住院門,五千金以下的小事,不要來煩本官。」
我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向躺在搖椅上逗鷹的何煦。
五千金?
我的乖乖。
這世道真是不公平。
有人拼死拼活吃飽飯都難,有人排隊送五千金上門都懶得收。
被拒的人多了,他們就開始想法子。
「姑娘,這是五百兩,您收好。」
我茫然看著眼前一臉慈祥的婦人,小心翼翼把銀子推回去。
「大娘,俺不要,俺有月銀,俺不跳槽……」
婦人一聽,突然開始抹眼淚。
「姑娘,求求您了,您要是嫌少這還有。
「求求您在大人面前美言兩句,我們家那不爭氣的兒子真的沒有弄死人,是那群賤民合起伙來想訛他……
「我給您磕頭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姑娘行行好啊……」
婦人跪在地上,抓著我的褲腿一個勁磕頭,還不忘把一沓子銀票往我裙底塞。
我哪見過這陣仗,嚇壞了,蹲在地上叉開腿把銀票從褲襠里掏出來,又塞回婦人懷裡。
「大娘,俺不要,俺真不要,您還是把這錢給您兒子打死的人吧,興許他們就不告您兒子了……」
方才還一臉慈祥的婦人臉色一變,呸一聲惡狠狠道。
「那群賤民也配,一群螻蟻,還想跟我們斗,我們太尉府跟他們玩到底!」
她臉色變得極快,手上青筋繃起。
我怕她翻臉打我,把著門框往府里躥。
「那啥,大娘,俺大人該吃飯了,俺得去伺候了,他沒俺不行……」
往內院跑的時候,樹上的樹葉一陣陣地嘩啦響。
快進門房的時候,暗衛大哥壓低聲音道。
「黑子,我就知道你不會收她銀子,你果然沒讓我……大人失望!」
我歪著頭往樹上瞧,後知後覺暗衛大哥居然在監視我?
我見他要走,跳起來,一把抱住暗衛大哥的黑靴子表忠心。
「暗衛大哥,大人……他是怕俺跳槽才讓你跟著俺嗎?
「俺不會的,俺對大人忠心耿耿,他提前支了俺銀子,俺這輩子給他當牛做馬……」
一個月五兩銀子呢,這樣的好差事哪找去?
那大娘給得是多,可她情緒不穩定啊。
娘說了,一定要跟個情緒穩定的人。
大人雖然說話難聽,可情緒穩得很,我從未見過他發火。
可不能讓大人誤會,要是被趕走了,崔大哥指定得罵我。
暗衛使了幾次勁,愣是沒拽動,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黑子,你勁怎麼這麼大?」
我撓撓頭,急得只想哭,「暗衛大哥,您一定要跟大人好好說一說,俺真的心裡只有他……」
暗衛又拔了兩次腳,泄了勁,扔下一塊紗布,無奈道。
「知道了,趕緊戴上,伺候大人去吧。」
8
伺候何煦用飯的時候,我炙熱地盯著他看。
按理說,照我這個盯法,就是村裡的牛都該踹我了。
但何煦這人臉皮極厚,不但不覺得不好意思,還吃兩口挑眉瞥我。
「看什麼,再看你也長不成本官這模樣。」
……
我嘿嘿笑了笑,討好地撕了個雞腿給他,「俺知道,大人最好看……」
何煦不接雞腿,一臉防備,「本官好不好看都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許爬床!」
「不是不是,俺不是那意思,俺心裡只有崔大哥,俺是想告訴大人,俺是不會跳槽的。
「就算旁人給的銀子再高,俺也會好生伺候大人,給大人當牛做馬的。」
何煦嗤笑,「誰這麼缺心眼,高價買你跳槽?」
「真的嘞,今天那大娘就要給俺五百兩哩!
「但俺沒要!俺知道自己能幹,力氣大,城裡的貴人都喜歡。
「但俺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俺心裡只有大人,俺對大人至死不渝!」
這是我前幾日上街買菜時戲曲坊里唱的詞,那小姐都聽哭了,想必是感人。
何煦聽得眉心一跳,繼續喝湯。
「黑子,不會用詞少說話。
「還有,紗布掉了,捂嚴實了!」
……
9
夜黑風高。
為了讓大人看到我的誠意,我打算以後跟暗衛大哥一起為大人守夜。
眼下正值夏初,天還不算熱。
我在窗邊的草地坐下,靠著牆準備這麼對付一夜。
「釵長逐鬟發~襪小稱腰身~夜夜言嬌盡~日日態還新~」
何煦除了貪錢就愛沒事唱唱曲,雖然我聽不懂他唱的啥,但我覺得很是動聽。
有一次我同孫侍衛誇讚大人唱歌好聽,孫侍衛紅著臉訓斥我。
「大人唱的歌,你以後少聽,對你沒好處。」
孫侍衛就是想得多,什麼好處不好處,乾了一天活,聽曲能助眠……
後半夜的時候,我是被吵醒的。
「唔唔唔……」
我聽到何煦房裡一陣嗚嗚聲,還伴隨著叮叮噹噹的響聲。
不好!
有賊!
我擦擦嘴邊的哈喇子,一個猛子翻進窗。
果然看到有個二百多斤的身影壓在何煦身上。
何煦被捂住嘴,雙手撲騰著砸東西,但身上的人影一動不動,形容十分痛苦。
「哪來的毛賊!大人別怕,俺來救您了!」
我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壯刺客回頭看我一眼,不屑道,「黑崽子,沒你事,不想死,滾!」
說著抬腿就要踹我。
我蠻力抓住他的粗腿,狠狠一扯,將刺客絲滑地拖到地上。
刺客和何煦齊刷刷蒙圈地看我,眼底多少有點震驚。
就著月光,我也看清了刺客的形象。
我的個乖乖啊,長得咋這嚇人。
頭比正常人大一圈不說,臉上那疤比大人臉都大,黝黑黝黑的,粗壯得不像話。
刺客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撐著身子要來抓我。
我嚇得閉上眼睛,怕被他抓住打死,不管三七二十一哐哐哐就是一頓狠砸。
「我……草……
「啊……
「嗷嗷……
「拳頭真特麼硬……」
……
一刻鐘後,暗衛大哥目瞪口呆地跪地請罪。
「大人,屬下吃了孫侍衛給的牛肉乾有點拉肚子……
「沒想到竟然有人趁機行刺,都是屬下的錯,請大人責罰!」
屋裡燃了燈。
何煦衣衫凌亂,尤其是臉,被捂得紅紅的,活像個被糟蹋的美人……
刺客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喘著粗氣瞪我,嗓子都罵啞了,身上一點力氣沒有,任府衛將他拖走,都沒再說一句話。
我也嚇壞了,這還是我第一次打人,上一次這麼動手,還是打一頭得了瘋病的野狼……
「你會功夫?」
何煦不理暗衛,抬眸看我。
我怯怯地蹲在地上搓手手,「不會,就是打小刨地,勁大……」
何煦嗯一聲,不知想到啥,突然臉色一變,用力勾緊衣裳,防備地看著我道。
「黑子,這麼晚,你來本官院裡做什麼?」
「俺是來給大人守夜的,大人給俺支了那麼多銀子,俺不為大人做點啥,俺心裡不安穩……俺娘說了,做人要知恩圖報!」
暗衛跟著點頭,「大人,屬下做證,黑子一直在窗下打盹,絕對沒爬床。」
何煦看我一眼,不是太信任的樣子,「黑子,你先回去吧,明兒個給你賞錢。」
一聽賞錢,我也不怕了,樂顛顛地往外走,走到院門的時候聽到何煦小聲囑咐暗衛。
「以後機靈點,夜裡別讓黑子進院,你也瞧見了。
「她跟那些姑娘不一樣,她要是爬床,咱倆加起來不一定打得過她……」
「大人,黑子不至於。」
「難說,本官這樣貌,她把持不住也正常,防著點,還有,把刺客剝皮扔去太尉府。」
「是。」
10
第二日,何煦給了我二兩賞銀,對我也比往日客氣。
只是不知為何,大夏天的,他不知抽了哪門子風脖子上裹了個貂……
當然了,主子有特殊愛好,我是理解的。
我掂著銀子,跑去找孫侍衛,他正巧從茅房出來,臉上有點虛。
「孫大哥,你咋啦?」
看到我,孫侍衛捂著屁股走過來,艱難道。
「黑姑娘,勞煩問一句,你那牛肉乾,大人吃了嗎?」
我搖頭,「沒吃啊,那是做給黑鷹吃的,大人說它上火得泄泄火。」
孫侍衛一臉僵硬,「哦……這樣啊,黑姑娘,謝謝你的牛肉乾。」
「不客氣的孫大哥,黑鷹吃不了那麼多,你還要麼?俺那還有餘下的。」
「不用了不用了,沒人吃就扔了吧,別送人了。」
我不明所以地噢一聲,將包好的銀子遞給孫侍衛。
「那啥,今兒大人賞俺二兩銀子,俺想托您幫忙寄回村,成嗎?」
孫侍衛看著紙包欲言又止,「不是剛給他了嗎?怎麼還給?你自己留著不成。」
「不成不成,俺在府里沒用銀子的地。
「崔大哥不一樣,他得讀書吃飯還得準備趕考的盤纏,您幫幫忙,俺下次給您做別的好吃的。」
孫侍衛肚子又開始咕咕叫,來不及多說,接過銀子就往茅坑跑。
「欸,孫大哥,慢點脫褲,別把銀子掉坑裡……」
11
夏去秋來,又入了冬。
經過幾個月相處,我與何煦已經十分默契,就連他的黑鷹也知道餓了來找我。
冬至那天,我正伺候大人吃餃子,府衛突然來尋我。
「黑姑娘,門外有個男人找您,說是您遠房表親。」
嗯???
我哪有遠房表親?
我跟著府衛去了大門,遠遠就瞧見一衣著單薄的男人站在門口張望。
走進一瞧,竟然是崔大哥。
「崔大哥,你咋來了?」
崔大哥臉瘦削了許多,看到我,委屈地抹抹淚。
「辛禧啊,你不知道,為了來找你,我一路上受多少委屈,鞋底都磨破了。」
我低頭,果然,鞋子磨了大洞,露在外邊的腳趾凍得紅腫,心疼得我直掉眼淚。
「崔大哥,你咋說來就來了,這麼遠的路,眼看就要下雪,凍壞了可咋辦?」
崔大哥抹抹淚,指著身後一馬車道,「開始我自己走了一段,我怕你心疼我,沒敢繼續走,租了輛馬車,五兩銀子,你把銀子給人家吧。」
五兩?
「俺……俺沒有銀子,銀子都寄給你了……」
崔大哥一愣,把我拉到角落。
「那怎麼辦?我都是為了你才租的車,這裡是京城,我就你一個親人,你不能不管我啊。
「那尚書不是待你好嗎?我都聽他家侍衛說了,他讓你貼身伺候他,他這麼有錢,隨手賞你點不比這多?你別是捨不得給我。」
崔大哥越說越激動,口氣都厲害了些,「辛禧,你可別忘了,是我給你指的路子你才有今天,做人可不能忘本!」
我最怕崔大哥生氣,趕緊拉住崔大哥的袖口解釋。
「不是這樣的,銀子俺真的都給你了,不過你也別急,俺再去求大人支點,你等會兒。」
崔大哥臉色這才好些,「快去快去,我等你。」
12
「大……大……大人……」
何煦吃飽了正在熬鷹,頭也不回。
「舌頭被割了?」
「不是,俺是想問問大人,能不能再給俺支五兩銀子?」
「理由。」
我將崔大哥入京的事告訴他,但到底是支錢,有點心虛,低著頭小聲道。
「俺知道上次您給的二十兩剛結清,但俺力氣大您是知道的,俺可以多幹活!
「後院劈柴,洗衣,掃院子,刷恭桶,俺可以都乾了!不多加工錢!」
何煦支著頭看我,口氣淡淡的,「夠嗎?」
「您要是覺得不夠,俺還可以……還可以守夜,暗衛大哥的活俺也可以干!」
何煦眼底含了點笑意,「本官問你五兩夠嗎,車費就五兩,他不得住下?吃住怎麼辦?」
沒想到何煦這麼好說話,我低下頭,眼圈一紅吧嗒吧嗒掉淚。
「大人……您真是個好人……俺長這麼大,沒人比你對俺更好……」
「行了,別在這砢磣本官,去帳房取五十兩,你仍舊只伺候本官,就當提前支取了。
「哦,旁的不重要,你只記住一條,千萬別爬床!」
我感激地看向何煦,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兩步。
何煦以為我要抱他,嚇得半弓起身。
他起身的空當,我撲騰跪地上給他磕了三個頭。
「大人,俺發誓,俺以後把您當親爹伺候,爹,俺先給您磕幾個頭……」
「滾!」
13
「這是尚書大人給的?」
府外值守的是孫侍衛,他摸著刀眼神不善地瞪著崔大哥。
崔大哥有點害怕,便拉著我往馬車邊靠了靠。
「大人是好人,這銀子你去租個房子,既然來了,便安心讀書。」
崔大哥拿著銀子翻來覆去地看,又放到嘴裡咬了咬,激動得不得了。
「辛禧,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有這能耐,那尚書什麼人啊,竟然待你這樣好。
「咱們攀上這樣的貴人,日後算是在京里有人了,你告訴他我趕考的事了嗎?」
我茫然道,「告訴了呀,咋啦?」
「太好了,他若是真看中你,必定會對我照拂一二,如此參加秋闈便有戲了!」
想到那些托何煦辦事的人,動輒就是萬金,我趕緊搖搖頭。
「崔大哥,大人是個好人,但他要價高得很,咱們沒錢給他,他不會幫你的!」
崔大哥突然用手指來回摸了摸我的手背,擠眉弄眼道。
「那是對旁人,你就在他身邊,只要你肯好好伺候他,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他還能捨不得給你點好處?」
見我還是不答應,崔大哥也不再多說,只將銀子收起來。
「辛禧,你出來一會兒了,去伺候大人吧,我去找房子,咱們有話回頭慢慢說。」
想著崔大哥第一次進京,我有些擔心。
「這城裡不熟悉,要不還是俺帶著你……」
崔大哥臉色有些不自然,沖我擺手,快速上了馬車。
「不用,我自己能行,回去吧。」
看著馬車越行越遠,我有點開心。
這偌大的京城,我也算是有親人了,感覺幹活更有勁了。
14
崔大哥在城裡租了個一進的宅子。
不大,但也夠住。
何煦被我伺候慣了,不喜旁人靠近。
所以我出府的時間很少,只能出門買菜的空去跟他說幾句話。
崔大哥似乎對何煦很感興趣,總是向我打聽些何煦的愛好脾性。
我以為他是感激大人,便知無不言,還勸他好好讀書,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大人。
崔大哥是個知恩的人,他笑著答應,還寫了封信給我,讓我轉交給大人。
「這是什麼?」
我識些字,能看簡單的話,但複雜的並不識得。
「辛禧,大人對你這樣好,我理應感謝他,你將這信轉給他,他會明白我的意思。」
我點點頭,用膳的時候把信給了何煦。
何煦拆了信,瞥了兩眼,就擱下了,也沒多說什麼。
15
第二年秋闈,崔大哥落榜了。
得知消息後,我跟大人請了一個時辰假,跑去安慰他。
小宅里,崔大哥喝了很多酒,看到我,他紅著眼睛質問我。
「辛禧,你為什麼不求求他幫我?這對他來說,不過就是指甲蓋這麼小的事,他為什麼不幫我?」
崔大哥喝醉了,說的都是胡話。
我擰了帕子給他洗臉,又倒了杯茶給他。
「崔大哥,沒事的,今年不中,還有明年,後年,你學問這麼高,只要你堅持,一定會成功的……」
「什麼明年後年?」
崔大哥猛地站起身子,用手肘架住我的脖子將我壓在床榻上,眼睛猩紅,「辛禧,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嗎?二十五了,我今年已經二十五了!我沒有多少個明年後年啊,我今年必須考上!」
「可是今年已經放榜了……」
崔大哥湊過來,扯掉我臉上的紗布,眼神迷離,「辛禧,不是還有你嗎?」
「我?」
「真是富貴養人啊,從前又黑又丑,不過被他養了兩載,瞧這皮子嫩得,竟有幾分京城人的模樣了……」
我被崔大哥撫得臉上痒痒的,下意識將他推了推。
崔大哥一個不防,被我猛地推了出去,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