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孿生姐姐嫁給了我的心上人。婚後一個月,姐姐誘惑我和她交換身份。
「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當秦臨淮的妻子。」
可我不願意。
但姐姐偏不罷休。
她稍一使計,便將自己變成我——侯府待字閨中的二小姐。
而我,成了秦臨淮的王妃。
可姐姐不知道,她這一時戲弄,竟將自己推往萬劫不復的境地。
1
我局促不安地坐在椒房裡,等待秦臨淮回來。
原本坐在這裡的,該是他的妻子趙玉珠。
可因為趙玉珠提前設下的一服迷藥,一頂轎子,被抬進王府的人就變成了我。
醒來時,我的貼身婢女早已不見蹤影。
是趙玉珠的婢女林杏在服侍我。
林杏輕輕在我耳邊說:「二小姐,這段日子你就且當著王妃吧,直到大小姐玩得盡興了,你也別想著叫喚什麼,否則一旦事發,你猜猜侯府和宮裡是相信大小姐強迫了你來替代,還是你使計把大小姐換了下來。」
她的威脅讓我噤若寒蟬。
林杏絕不是在信口雌黃。
趙玉珠敢這樣做,就是算準我毫無退路。
比起我,爹娘更願意相信捧在心尖上的趙玉珠。
而皇家自然也會維護這位入了玉牒的王妃。
我沉住氣,對林杏說:「我與姐姐長得再相似,親近的人瞧久了也一樣會看得出來,她這是當秦臨淮是瞎子嗎?」
林杏冷哼:「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王妃。」
聽到這稱呼,我一怔。
我曾經心心念念要當秦臨淮的王妃,如今實現了。
卻是披著趙玉珠的殼子。
一個我求而不得的身份,卻是趙玉珠膩味之後可隨手施捨的東西。
2
我姐姐趙玉珠,是個十分隨心所欲的人。
想要什麼就得立刻得到。
偏又貪圖新鮮。
東西攥在手裡沒多久,便連道沒意思,然後丟棄掉。
爹娘也縱她。
她看上一把好琴,鬧著要學。
爹娘就尋來京城數一數二的琴師為她教學。
可尚不足兩月,她就失了興致。
琴師本是要走的。
我求他能不能留下來教教我。
他允了。
可趙玉珠嫌琴音擾耳。
於是侯府再也沒有響起過樂聲。
後來,我到了婚配的年紀,宮裡為我和皇子秦臨淮指婚。
我知道消息時,兩天沒睡著。
睜眼閉眼都難掩雀躍之心。
天意垂憐,我能與心上人成親。
可沒過多久,旨意便改了。
新娘子由我變成了趙玉珠。
原來是趙玉珠說她也想嫁給秦臨淮。
於是爹娘去和皇家稟明次女趙春棠因落水受寒,疾病未愈,無法成婚,婚事可由長女玉珠替代。
皇家應承。
所有人都歡天喜地的。
除了我。
3
但如今他們成婚不過一個月。
趙玉珠便覺得索然無味了嗎?
可她習琴的興致都比這要久些。
我正想著,門突然被推開。
我嚇了一跳,立刻低下頭去。
又怕露餡,小心翼翼地抬起來。
頓吸一口冷氣。
秦臨淮端坐在輪椅上,是被人推進來的。
一抹墨黑色的眼綾籠遮在他的眉目上。
臉色透著冷寂的病白。
秦臨淮的眼睛是怎麼了?
是什麼時候出事的?
竟一點風聲也沒有傳出來。
我看向林杏,她神色自若,絲毫都不驚訝。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
趙玉珠什麼都追求最好的,如何能忍受日日對著一個殘缺的夫君?
所以,和我交換身份是她最好的選擇。
既風光地體驗了一把當王妃的滋味,又能搖身一變,成為侯府二小姐,重新覓佳婿。
打得一手如意算盤。
只是不知道又能如意多久呢。
我心裡緩緩落定了一個想法。
輪椅離我愈發近時,浮動的香氣也飄了過來。
「請娘娘侍奉硯王更衣。」幫秦臨淮推輪椅的太監對我說完後,便退出寢殿。
林杏見狀,也不再干杵在我身邊。
她合上殿門時,又警告般看了我一眼。
我毫不退避地看回去。
門最終合上時,我微微笑了笑。
只是林杏看不見了。
4
「玉珠。」
「玉珠?」
因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名稱是在喚我,於是秦臨淮連說了兩次。
我定住心神,學著趙玉珠的腔調喊:「夫君,我在呢。」
我接住秦臨淮伸出的手,扶他起來。
秦臨淮是能走的。
大概是怕磕碰,所以索性才坐在輪椅上。
看起來應該是新近這段時間弄壞的眼睛。
我扶著秦臨淮到床榻邊,他輕輕掙開我的手,轉身坐下,仰起頭來。
我看到他用眼綾遮住眼睛的臉龐,下意識地浮現出一個念頭:白玉微瑕。
我好奇白綾下的眼睛。
秦臨淮開口打斷了我的沉思——
「手怎麼了?」
手?
我展開手,看見指側上的一層薄繭。
自從趙玉珠不允許我在府里彈琴,我便偷偷跑出去,找到琴師居住的碧桐小院,纏著讓他教我。
竟也一直學了下來。
以至於手指上留下痕跡。
可趙玉珠不知道。
我正苦惱著要怎麼將此事搪塞過去,沒想到秦臨淮先說了一句:「涼冰冰的。」
我一怔。
鬆了一口氣。
好在沒留意到薄繭。
為秦臨淮寬衣時,我原有些緊張。
可睡下之後,他並沒有做些什麼,只是握著我的手。
我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一張臉龐,心裡泛起不真切的感覺。
因忐忑,夜中多寐。
醒來時,發現自己縮在秦臨淮的懷裡。
「熱。」我迷迷糊糊地喊了句。
秦臨淮竟也醒了。
他把手掌往我後頸一覆,便粘上薄汗。
「我去傳水。」他說。
5
清早,林杏替我梳妝。
「秦臨淮的眼疾是何時得的?」
林杏說:「大婚前夕忽然出了事。」
她在為我簪發時,扯痛了我。
鏡中照出來的林杏,臉色有些哀怨:「因硯王得了眼疾,我家小姐都沒有同他圓房過,你倒好,一來就……昨夜都幾更了,還傳水洗身子。」
「林杏,」我輕聲道,「說什麼呢,我不就是你家小姐嗎?」
林杏皺眉:「二姑娘,我剛說的是玉珠小姐。」
我慢悠悠地把散落在耳畔的髮絲挽上去,道:「嫁入王府的是趙府玉珠沒錯吧?那現在坐在你跟前的除了玉珠還能有誰?」
梳好頭髮之後,我對鏡描眉,鏡中窺見了林杏驚愕的神情。
6
秦臨淮這時被推了進來。
我把兩對耳飾放到他手裡,「你覺得戴哪個好?」
林杏頓時變得有些緊張,生怕我得罪秦臨淮,開口提醒道:「王妃,硯王如何定奪得了?」
秦臨淮緩聲開口:「你向來都是這樣管教你家小姐的嗎?」
林杏一愣,立即低頭認罪。
與此同時,秦臨淮鬆開了手裡的耳飾,對我說:「左邊的。」
我笑著說好。
一整天下來,我都快忘了這件事。
可是夜裡我去給秦臨淮送補湯時,他忽然揚起手碰上我的耳垂。
然後,指腹停在那顆青珠耳墜上。
是他挑的那一枚。
秦臨淮的嘴角微有些笑意。
喝完湯後,秦臨淮問我會不會寫字。
我說會。
他讓我代筆寫一封信。
磨好墨之後,秦臨淮念,我照寫。
最後的落款是:「玉清」。
我好奇問道:「玉清是你的字?」
秦臨淮點頭:「是,字玉清。」
我心裡冒出來一個念頭。
「我也有個小名,叫泱泱。」
秦臨淮道:「從未聽你提起過。」
「也就是極親近的人才會那樣喊。」
秦臨淮叫了一聲:「泱泱。」
我笑著應答:「哎,夫君。」
泱泱長,泱泱短的。
秦臨淮口裡再未出現過玉珠之名。
林杏的臉色一直很難看。
7
我不禁猜想。
林杏和趙玉珠或許都更想看我在王府里因心神不安而手足無措的模樣。
這樣才樂子可看。
偏偏我過得不賴。
說起來,趙玉珠其實謀算得妥帖。
秦臨淮從前應是見過我們姊妹二人的。
可畢竟男女有別,每次都相隔得遠遠的,未曾細看過。
婚後因為眼疾,更無法端詳樣貌。
至於我與趙玉珠的性子不大相似,這就更好解釋過去了。
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
我若活潑些,那就是任性可愛。
若嫻靜,也可說是溫柔小意。
我算準這一點,也便不著意偽裝成趙玉珠了。
硯王府的玉珠王妃是什麼樣的,取決於趙春棠是何種模樣。
所以林杏很看不慣我。
人前她對我笑臉相迎,人後動輒吹鬍子瞪眼。
但她主子趙玉珠,比她沉得住氣些。
我在街上碰見過一回趙玉珠。
那時我坐在轎子裡,沒有下去。
趙玉珠踮起腳,掀開帘子,天真俏皮地說:「二妹,我可聽說,你這王妃當得有滋有味的。說起來我是你恩人,若不是我拱手相讓,你哪裡能有當硯王枕邊人的機會。」
我微笑道:「什麼二妹,什麼相讓,你糊塗了吧。」
趙玉珠一怔。
她很快就調整好神情,不屑地說:「裝得真像,看我哪天就收回去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你得識些禮數,下次碰見我可別這麼莽撞地說話了。」
「你怎麼敢的,趙春……」她本想嗆我的,卻在叫出半個名字之後止住聲。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林杏在我這裡,那春棠的婢女呢。」
「小桃啊,她可會壞事了。」
我語氣一重:「她在哪?」
趙玉珠說:「她爹娘領走了啊,還拿了三十兩銀子。」
「你沒收她贖身錢,還給了她安置的銀子?」
「什麼贖身不贖身的,那丫頭死了,她爹娘來領的是屍骨。」
我眼睛一熱,嘶聲問道:「死了?」
趙玉珠輕飄飄地笑:「你少瞪我,她是走路不長眼睛,掉井裡去了,可不干我的事。」
「知道了,」我緩聲道,「那你走路當心些。」
「晦氣。」趙玉珠用力地甩下帘子。
我沒有與她多加周旋。
還要進宮接秦臨淮。
8
秦臨淮早間進的宮。
沒什麼要事,只是陛下想見他。
秦臨淮的生母是寵冠六宮多年的皇貴妃,連帶著他也頗受眷顧。
看見秦臨淮時,他正用手觸碰御花園裡的花骨朵。
我一一告訴他,都有什麼花開了。
秦臨淮聽著,問我最喜歡什麼。
「海棠。」我脫口而出。
那也是我阿娘最喜歡的花。
記得我出生時,滿院的海棠都開了。
阿娘心生歡喜,就同我爹說:「瞧見繁枝上盈立的海棠花了嗎?多漂亮,我就要給么兒起這個名兒。」
我的名字是用心取了的。
我曾經也和玉珠一樣,是被用心對待過的。
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的話,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十歲時,曾親眼撞見阿爹和姨母在榻上廝混。
我去告訴阿娘。
結果爹怨我,怨我多嘴多舌,壞了他享齊人之福的美事。
娘也惱我,惱我壞了她夫妻恩愛兩不疑的美夢。
而趙玉珠,逐漸發現即使欺負我,爹娘也會視若無睹時,便再無忌憚。
我賞花的興致突然變得寥淡起來。
9
和秦臨淮正要離開御花園,突然出現在道上的臨華公主笑嘻嘻地往他身上扔了一塊小石子。
跟在我們身後的太監皺著眉對臨華公主說:「公主!當心些。」
可臨華公主怎麼看都是故意的,因為她在捕捉到秦臨淮轉瞬即逝的無措時,笑得更開心了。
我想起來,臨華公主和當今太子都是皇后所出。
臨華公主本身同秦臨淮是沒什麼糾葛的。
可皇后與皇貴妃暗中爭鬥多年。
太子又很是忌憚秦臨淮。
於是這些紛爭,便延續在了臨華公主身上。
秦臨淮的臉色有些陰鷙,只說了一句:「滾。」
臨華公主扁嘴道:「皇兄真是小氣。」
我一直不出聲,直到公主離開後才俯下身同秦臨淮說:「我們還要去見陛下嗎?」
[嗯?]
我瞎出主意:「好歹得告個狀。」
秦臨淮淡聲道:「一個小石頭,又沒有把腦袋砸出坑,怎麼告狀?」
「把胭脂染開一點抹在手上,可像是被砸到的傷口了。」
秦臨淮怔了怔,道:「你倒是經驗很足。」
我咂了咂舌。
差點就說漏嘴了。
這點子伎倆就不像是趙玉珠會用的。
她受盡寵愛,無須和我一樣博憐憫和關注。
我轉而說:「我剛剛也覺得這主意不好。」
[確實不用這樣,]秦臨淮輕描淡寫地說,[我一般習慣讓人去下毒。]
沒過多久,我就聽說臨華公主病了一場,她還不忘向皇帝哭訴,可皇帝偏說秦臨淮大病未愈,又是個秉性純善的人,不會胡作非為。
我聽到這些事時,笑得前仰後合。
笑著笑著一扭頭,看到了窗外院子裡,赫然出現的海棠樹。
10
林杏告訴我,海棠樹是秦臨淮讓人種下的。
她說這話時,用著輕鬆尋常的語氣,並沒有平常的忿忿不平。
然後,林杏轉口道:「宮裡昨夜派人去了一趟侯府,意思是讓次女趙春棠與太子婚配。」
如今的次女趙春棠,實則是趙玉珠。
原來是趙玉珠要入主東宮。
難怪林杏今日眼角眉梢都溢著得意之色。
很快,趙玉珠要入宮覲見太后、皇后兩位貴人。
她指明要我這個當「姐姐」的陪同。
路上,趙玉珠幽聲對我說:「妹妹真是好福氣,最初給硯王指婚,指的是你,如今為太子選妃,竟還是你。」
趙玉珠話音剛落,我就想起了一個小插曲。
在我已經是硯王妃時,獨自在宮裡遇見過太子。
我與他攀談了幾句今冬的梅花。
卻始終玉扇半遮面,不肯盡示顏。
我要走時,太子追問我的身份。
「小女趙春棠。」我輕聲道完便轉身跑開。
我是趙春棠不假。
可太子真要找,找到的就會是趙玉珠。
我看向身旁的趙玉珠,笑了笑,道:「你既捨得把硯王妃的位置讓給我,如果哪天我要回這太子妃之位,你也會割愛吧。」
趙玉珠的臉色頓冷下來:「痴心妄想。」
「玩笑話而已,瞧把你緊張的。」
趙玉珠始終很不悅,一路上再也沒有和我說過話。
我恰能分出心神想秦臨淮的事。
不知道他回去沒有。
今早我們是一同進宮的,只是我隨趙玉珠去後宮,他去養心殿。
想著想著,竟同趙玉珠走散了。
正要回頭去尋,卻被臨華公主逮到。
她拉著我,扯了一會閒話。
我對臨華公主心存芥蒂,正要找藉口打發了她。
我剛要開口,臨華公主就先微笑道:「你是要回去找皇兄嗎?」
「是。」
臨華公主慢聲說道:[皇兄這會應該還在清涼池午睡。]
我問:「你怎麼知道硯王在幹什麼?」
臨華公主又笑:[問上幾個人不就知道了?而且,你也不必憂心硯王見不著你回去會擔心,因為在他心裡,你已經回去了。]
她微微一頓,「皇兄真是可憐,眼睛見不著,只能聽聲音辨人。」
11
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臨華公主坦然道:「我有個婢女,叫碧紅。她最會模仿人聲了,你猜猜,她能不能模仿出來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