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病毒席捲全城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瘋狂囤積食物,我卻把全城能買到的所有香水都囤回了家裡,掩蓋我家的氣味。
半夜爬到我家的喪屍王的氣味。
這隻喪屍王,還是曾經的內娛顏值天花板,薛辰。
而我是他最大的黑粉,被告過那種。
我也不知道,他變成喪屍王以後的第一件事,為什麼不是帶領喪屍占領地球。
而是半夜爬到我家,賴著不走。
1
喪屍病毒來襲的時候,所有超市便利店藥店都被搶空了。
連花店都被搶空了,畢竟誰也不知道軍隊什麼時候來救援,說不定有一天得餓得吃乾花。
只有各個化妝品專區,櫃姐跑路,剩一堆化妝品孤零零待在櫃檯里,看著蕭條的商場,和形單影隻忙碌掃貨的我。
是的,我在別人瘋狂搶食物的時候,獨自在商場的化妝品專區掃貨,把一瓶瓶香水扔進大行李箱裡,各種香味,來者不拒。
我差不多把全城的香水都掃空了。
這不是因為我腦子有病,我實屬被迫無奈——在喪屍病毒來襲的第一夜,我家就中招了。
一隻喪屍悄無聲息地爬上十八樓,打破窗戶,進到臥室,坐在我的床邊。
他並不像其他喪屍一樣醜陋腐爛,他的容貌身材還是人類的樣子,也不像其他喪屍一樣腥臭難聞,他身上甚至有一種異香,一種讓人聞了心膽俱裂、不由臣服的香味。
他還存有人類的認知和思考能力,甚至表面看著跟人類無異,只是瞳仁的顏色過於幽深些而已。
但我當時就心涼了。
這種喪屍,專家介紹過,是機率億分之一才出現的,喪屍王。
喪屍王,瞳仁幽黑,身有異香,讓人聞之臣服,能吸引方圓百里的喪屍前來歸降,火燒不死、槍打不死、水淹不死,很難消滅,只要出現,就是人類一場大劫難。
可我心涼,不止因為這個,還因為,這個喪屍,他的前身我認識——內娛公認的顏值天花板,薛辰。
而我是他最出名的黑粉,被他告過的。
當初庭審時,他還破天荒去了法庭,一言不發,冷冷地盯了我幾個小時,然後讓我賠償他一塊錢。
我也沒想到他這麼記仇,這一塊錢我已經賠了,可他卻不依不饒,甚至變成喪屍,第一時間就跑來找我。
我跟他大眼瞪小眼,對峙了一會兒,我抱著枕頭縮在床角,快要哭出來了:「你是不是覺得一塊錢不夠?其實我還有錢……」
薛辰一言不發,像在法庭那次一樣,沉默地盯著我,大半夜盯得我毛骨悚然:「要不我公開在微博給你道歉?或者我現在自首去坐牢都行,求求你別咬我……」
薛辰皺了皺眉,似乎還低聲罵了聲「神經病」,然後往床上一倒,閉著眼,鴉羽般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一顫一顫:「我累了,休息會兒,你敢跑我就咬你。」
我嘴唇都嚇得哆嗦。
我哪敢跑。
喪屍王啊,槍都不怕,何況我一個網際網路上的巨人,現實里的廢物。
我抱著枕頭,縮在床角,緊盯著他,度過了人生中最詭異的一夜——跟喪屍王同床共枕的一夜。
到了凌晨,我發現我們小區陷落了。
整個小區,全是喪屍,徘徊在各個角落,晃晃悠悠,腥臭無比,還時不時抬頭朝樓上看。
我在窗口不敢開燈,偷偷往下看,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喪屍們都在看向我住的十八層。
甚至有喪屍已經開始撞緊鎖的樓道門。
業主群里,哀嚎一片,沒人知道為什麼喪屍會大規模集中在這個小區,也沒人知道,怎麼讓他們離開。
只有我知道,那是薛辰身上的異香引來的。
我看著業主群惶惑不安又絕望的鄰居們,突然有種負罪感。
如果當初我不在網上黑薛辰,是不是就不會把喪屍招惹來?
我咬了咬牙,偷偷從床上爬起來,去化妝檯,把我囤的所有香水都拿出來噴在臥室里。
專家說,喪屍都是被喪屍王的異香吸引來的,那如果蓋住這股異香,就能讓他們離開。
薛辰被我吵醒,懶懶地睜眼,看了我一眼:「想跑?」
我趕緊搖頭:「不是,薛、薛老師,您看看樓下,現在已經到處是您的同類了,都是您這個體味引來的……」
薛辰挑挑眉:「你在我身邊,怕什麼?」
我他媽就是在你身邊才怕的啊媽的。
我深吸口氣,鼓足了勇氣,想為鄰居們掙扎一把:「薛老師,我們小區老人孩子多,您高抬貴手,能不能讓樓下的老師們放過我們?」
薛辰看了我好幾眼,眼眸深得似海,黑不見底。
過了一會兒,他擺擺手:「噴香水吧,蓋住香氣他們就走了。」
我很驚喜:「你確定?」
薛辰搖搖頭:「我也是聽專家說的。」
哦,好吧。喪屍王對於自身的知識,也需要通過人類專家才能了解。
我把所有香水都噴完了,各種香氣錯綜複雜,最後結合成了一種刺鼻的味道,我戴上口罩都差點吐了。但好歹掩住了薛辰的氣味。
喪屍們愣了一會兒,就像無頭蒼蠅一樣,開始亂轉,過了幾分鐘,似乎發現異香消失,整個小區又樓道緊閉,沒有獵物,終於開始慢慢散去。
我鬆了一口氣。
可幾小時後,香水的香味,開始漸漸變淡。
零零星星的又有喪屍,回到了小區。
我崩潰了。
薛辰一直躺在床上,像是不大舒服,可他看我抱著頭崩潰,便不耐地坐了起來:「走,去買香水。」
我指指樓下:「我不敢出去。」
薛辰皺眉:「我不說了嗎,我在你身邊,怕什麼?」
他站在窗前,看著樓下,低低吼了一聲,聽著聲音不大,可那幾隻喪屍卻呆了呆,看了看樓上,然後點點頭,像聽話的小狗一樣,退出小區。
就這樣,薛辰帶我下樓,開著車全城大掃貨,在空無一人的城市裡,偷香水。
車已經被我用車載香水差不多洗了一遍,蓋住薛辰的味道。薛辰似乎還在不舒服,坐在車上等我。
我下車時,他閉著眼道:「有事喊我。」
然後又冷冷地說:「敢跑,後果自負。」
他的聲音依然清冷,甚至因為變喪屍而多了一絲低沉,很好聽,可我還是狠狠打了個寒戰。
我在商場掃完貨,拉著兩大行李箱的香水出來。
剛走出來,就聞到了一陣腥臭的氣味,就在我身後,我都能感覺到那股濕冷的涼意。
我立刻意識到,我這是遇上喪屍了!
腥臭的口水滴在我後脖子上,我被臭得要窒息,腿抖得像篩糠一樣。
整個街區空無一人,我無處求援,想來想去,咬咬牙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薛!!!辰!!!」
我不知道薛辰會不會幫我,畢竟現在喪屍是他的同類,而我才是個異族。
但我得試試。
我能感覺到喪屍粗重的呼吸聲,和貼近我脖子的牙齒。
我嚇得哭了起來,難道我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然後變成腐爛的喪屍,搖搖晃晃到處咬人了嗎?
「薛辰,你在哪!!!」我又哭叫起來。
一聲尖利的長嘯從不遠處拔地而起,聲音似乎能撕裂空氣,帶著無窮的憤怒與威壓。
作為比粉絲還了解愛豆的黑粉,我能聽得出來,那寬闊的音域與極強的高音能力,那是薛辰的聲音。
我身後那喪屍大哥頓時呆住了,過了一會兒,發出「謔謔」的聲音,朝尖嘯來處而去。
走了沒幾步,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在大哥面前,電光石火間,我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聽見「吧嗒」一聲。
大哥的頭,被捏爆了。
捏得像摔碎的西瓜,四分五裂的。
我的媽呀,這武力值,太兇殘了。
薛辰嫌惡地皺眉,朝我走過來,伸出手:「拿濕巾給我擦手。要帶酒精的。」
合著他都成了喪屍了,還保留著他的潔癖。
我咽了咽口水,想掏濕巾,可胳膊稍微一動,腿立馬軟了,咕咚一聲坐在地上。剛才的驚嚇現在後返勁了。
薛辰皺眉看著我,半晌,自己來拿濕巾,邊拿邊冷笑:「這點膽子,當初是怎麼敢在網上黑我的。」
我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當初,當初要不是他對我家偶像,我最愛的女演員張妙始亂終棄,我吃飽了撐的才黑他啊!
2
薛辰曾經被拍到深夜去張妙家裡,逗留到凌晨才回家,被記者拍了個正著。
第二天張妙在微博發了幾個笑臉,我們都在替姐姐高興,終於有了男朋友,緊接著薛辰卻發聲明打她的臉,說他與張妙沒有任何關係。
張妙失落了好幾天,被人拍到好幾次,眼眶紅紅的。
明明是薛辰先始亂終棄,不敢承認,我們這些張妙粉才忍不了的啊!
但是現在我敢說嗎,我不敢說啊,誰敢去指責一個喪屍王始亂終棄啊!
我默默拉著行李箱,和薛辰一起回到家。
一路上零星看見的喪屍,都追著我的車跑,我只得邊開車邊往薛辰身上噴香水,噴得香噴噴的,嗆得我直打噴嚏。
薛辰一直閉著眼,看著越來越難受,好像很虛弱的樣子。聽專家說,喪屍王在中毒後,也有個適應的過程,這個過程會很痛苦,如果想消滅他,最好的時候就是這會兒。
我心裡動了動。
六個大字浮現在我腦海里:趁他病要他命。
我偷偷摸了摸座椅下,那裡放著我的防身武器。
我的手剛動了動,薛辰的眼皮也跟著動了動:「你試試?」
我嚇得一個急剎車:「不敢試不敢試,我就是屁股癢,我撓撓!」
薛辰揉了揉太陽穴,朝我勾勾手:「過來。」
啊?我反而往後縮了縮:「薛老師有事您說話,我聽得見。」
「我說過來。」薛辰不耐煩道。
我戰戰兢兢地把身子靠過去,拿手護著脖子:「薛老師什麼事?」
薛辰把我的手從脖子上拿開,搭在他肩膀上,身子往我懷裡一靠:「過半個小時再走。」
我嚇得身子都僵了。
喪屍王靠在我懷裡,是什麼樣的感覺?
是他媽的快嚇尿卻不敢尿,不是怕丟人,是怕惹毛潔癖喪屍王的感覺。
薛辰很快又睡著了。
這幾天他很少清醒,一直都在昏昏沉沉,經受變異的痛苦。
我偷偷擰開廣播,聽著堅守在城市不知哪個角落的主播最後的報道:「目前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請大家堅持住,軍隊很快就會來解救我們!壞消息是,這個城市裡誕生了兩個百年不遇的喪屍王……」
…………
如果不是我求生欲太強,我真想死了算了。
一個喪屍王已經夠毀滅城市了,還出來倆。
我低頭看著薛辰,咬了咬牙,要不真的趁他睡覺給他來一下子,不知能不能把他頭打爆…………
可低頭的一瞬間,我愣了愣。
他靠在我懷裡,虛弱又脆弱,這個角度,這個表情,我似曾相識。
曾經年少時,我也這麼擁抱過一個人,撫慰他的傷心,給他溫暖。
我眨了眨眼,又仔細看了看,搖了搖頭。
我可能是太累了,出現了錯覺。
薛辰這種盛世美顏,和當初那個人,怎麼會是同一個。
我嘆了口氣,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有沒有逃過這波劫難。如今在街上行屍走肉遊蕩的人,有沒有一個是他。
薛辰聽見我嘆氣,突然睜開了眼:「有沒有發現,我們身邊的喪屍少了?」
我點點頭:「對,還是 C 家的香水最嗆鼻子最管用。」
薛辰搖了搖頭,突然側臉豎耳靜聽了會兒,雙眸越來越深,如兩潭深湖,身上的異香也越來越濃,最終沖天而起。
他轉身快速去拿香水,差不多給自己洗了一遍澡,然後拍拍我:「快,回家!」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一定有危險。
不然一個喪屍王,不會露出這麼緊張的神色。
我在空無一人的大街瘋狂飆車,三十分鐘的路程,十分鐘就開到了,路上不知撞了多少喪屍。
到家後,薛辰都等不及坐電梯,單手把我摟在懷裡,一手攀著大樓,跟壁虎似的,噌噌地就爬到了十八層,從他打破的那面窗戶鑽了進去,把我放在地上。
我腿一軟,又坐下了。
我之所以沒嚇尿,是因為我的水分都變成了冷汗,滴在了薛辰的身上。
我慶幸剛才沒有輕舉妄動,沒拿武器襲擊薛辰。
就這臂力,這敏捷度,我要真敢動他,那就是找死。
薛辰又下了趟樓,依舊走的窗戶,把那幾大箱香水都拎了上來,又拿膠帶把窗戶的破洞裡三層外三層封好,這才坐下,揉了揉太陽穴,臉色蒼白如紙,盯著我看。
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了兩句話:「別怕,有我在。
「我跟張妙,沒什麼。」
我嘴唇哆嗦著,點了點頭,快哭出來了:「張妙的事再說,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
薛辰不說話,突然開始抱著頭,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死死盯著我。
眼中,全是獸性,絲毫看不出昔日頂流的樣子。
那股異香,又開始濃烈起來。
3
當時我害怕極了。
生命的本能讓我感覺到,他想咬我。
我不斷後退,退無可退,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薛老師,你,還記不記得你的成名曲是啥?我唱給你聽聽?」
我開始邊哭邊唱薛辰出道的成名曲《你是天上的星》。
我哽咽不成言,唱得也跑調跑到姥姥家,歌詞七零八落:「你是天上的星,是刻在我心底的姓名,當我想起你,沒有什麼能阻擋我前行……」
薛辰頓了頓,眨了眨眼。
他的眼睛不那麼紅了,可轉瞬,血色又涌了上來。
他抱著頭在地上打滾,撞翻了所有家俱,整個屋子像被龍捲風洗劫過,最終,發出一聲嘶吼,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也坐在角落,一動不動,不敢動。
手機跌落在面前,我能看見業主群的消息一條條刷過:「我剛才聽見了野獸的叫聲,各位鄰居一定要小心!」
「對對對,我也聽見了,好像是兩聲,各位一定要挺住啊……」
「加油,我們這個有愛的小區,一定能撐過這一次浩劫!到時候春暖花開,我在樓下帶著孩子等你們啊!」
我眼淚洶湧地掉了下來。
我可能撐不過去了。
我看不見熊孩子們在樓下跑跑跳跳,看不見小區的狗互相掰頭,也看不見大爺下棋大媽跳廣場舞了。不會春暖花開了。
我哭出了聲,哭得十分投入,聲嘶力竭。
過了一會兒,薛辰揉著太陽穴坐了起來:「吵死了,我還沒死呢。」
他眼底的血色漸漸退卻,嫌惡地看著我:「我的歌讓你唱成那個鬼樣子。」
我不敢相信地抹了把眼淚,細看一眼,薛辰的眼睛,黑白分明,血色確實退下去了。
「你好了?」我戰戰兢兢,「不想咬我了?」
薛辰無力地扶著牆站起:「咬你幹嘛,又瘦又柴。」
他在罵我,可我卻笑了。
媽的,我又一次劫後餘生了。
我也扶著牆站起來,聽見薛辰說:「剛才你有沒有聽見吼聲?」
我眨眨眼:「不就你吼的嗎?」
薛辰皺眉:「不,還有一聲。」
我恍惚想起,業主群里是有個大姐說,聽見了兩聲吼聲。
薛辰的面色十分嚴肅:「跟我的聲音差不多。」
我又緊張起來。廣播里說了,這個城市有兩個喪屍王。
我結結巴巴問:「那,那一聲是誰吼的?」
薛辰沒說話,他猛然看向窗外。
「刺啦」一聲,被薛辰撞破又拿膠帶封起來的窗戶,被人一把撕開了。
一個魁梧的身軀,撞破窗戶,沖了進來,手上還提著一個人。
一個不斷尖叫的女人。
我仔細看了一眼,那姣好的面容,水汪汪的眼睛,我的心頓時疼了起來——被他提進來的女人,赫然竟是我心愛的張妙姐姐!
那個魁梧的男人,雙眼血紅,朝薛辰伸出手:「幸會,我的同類。
」
我的頭嗡地一下子,整個人被絕望淹沒。
完了,另一個喪屍王,來了。
4
張妙本來在男人手裡不停尖叫、掙扎,可看見薛辰後,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怎麼在這兒?」
她又看看我,一臉的不可置信:「你就喜歡這樣的?」
我?
我很想解釋,但我的理智告訴我,現在應該茍在角落一言不發。
我偷偷朝張妙比了個手勢,指了指提著她的魁梧壯漢,姐姐,你都被喪屍王抓了,就不要在乎昔日男友跟誰在一起這種細節了吧?
壯漢也看了看我,哈哈一笑:「艷福不淺啊同類。」
他拎著張妙晃了晃:「本來還想把你女人抓過來賣個好,看來是多餘了。」
他一定是對娛樂新聞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我的張妙姐姐被薛辰始亂終棄了。
他把張妙隨手一扔,扔到我旁邊,我連忙扶起她,一起在角落瑟瑟發抖,看著壯漢一步步走向薛辰:「薛辰是吧?我叫王奎。這個世界,以後是我們的了。」
我倒吸一口冷氣。
如果他們聯手,這個城市,真的就完了。
而我的業主群,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還叮叮噹噹地商量怎麼給斷糧的鄰居遞點菜過去呢。
王奎朝薛辰伸出手,薛辰看著他手上的血漬,皺了皺眉,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往旁邊跨了一步:「離我遠點。」
王奎眼中一抹厲色,轉瞬即逝,哈哈一笑,反而上前拍了拍薛辰的肩膀:「兄弟,真愛開玩笑。」
我當時就替王奎捏了一把冷汗。媽呀,薛辰是個終極潔癖啊!他那個染著血的爪子,就這麼大剌剌地搭在了薛辰的肩上,染髒了薛辰的衣服……
薛辰頓時一僵,脖子緩慢地轉動,像個真正的喪屍一樣,看著自己肩頭的血印子,怒意緩緩在眼中升起:「誰讓你碰我的?!」
王奎怔了怔,臉沉了下來:「薛辰,你是不是有點不知好歹了?我是來跟你示好,不是跟你宣戰的,咱倆聯手——」
「滾遠點!」薛辰隨手一揮,就把王奎揮出好幾米,王奎重重地撞在了牆上。
薛辰厭惡地看了看外套,一把脫了下來,扔在了垃圾桶里。
王奎的臉發青了。
他呲著牙獰笑:「看來是一山不容二虎了?」
薛辰閉了閉眼。眼中閃過一抹掙扎厲色,我很熟悉那種神色,他剛才想咬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我渾身發毛。他要是讓王奎氣得變異了,我和張妙就沒有活路了。
我戰戰兢兢,思來想去,冒著被王奎注意的風險,顫抖著又唱起薛辰的成名曲:「你是天上的星,是刻在我心底的姓名……」
張妙狠狠掐了我一把:「你想死嗎?快閉嘴吧!」
我能閉嘴嗎,要是薛辰狂化了,和王奎一拍即合,我們整個小區都完了。
我平時很膽小,但我有時候也很莽,會為了愛的人不顧一切。
我爸媽離婚,誰都不管我,十七歲開始,生活上是這個老破小區的鄰居一直照顧我,而精神上,我是看著張妙演的那些披荊斬棘的角色,才有了認真活著的慾望。
所以我為了張妙莽了一把,被薛辰告上法庭,此刻我也要為了我的鄰居,不顧安危再莽一把。
王奎回頭看了我一眼:「難聽死了,閉嘴!」
我看了薛辰一眼,唱得更大聲了。
薛辰的眼神在鬆動。我又唱了幾句,他揉了揉太陽穴:「我沒事,你可閉嘴吧!跑調了!」
我這才怯生生地閉嘴,坐在張妙身邊迎接她的審視:「你和薛辰什麼關係?」
我很想說,姐姐,感情問題咱能不能等危險解除再問?
可我不想冷落她,只得無奈地壓低聲音:「我是被他告過的黑粉,你的粉絲。」
張妙不相信,但她也沒工夫問我了,因為大戰一觸即發,薛辰和王奎互相瞪視,兩人的身上都迸發出一股殺意,我縮在角落都覺得窒息。
整個房間的氣壓都越來越低。
兩秒後,薛辰突然朝我低吼:「跑!」
說著一躍而起,朝王奎撲了過去。
動作之迅猛,仿佛開了特效。
但我沒心情欣賞,我拉起張妙就往門口跑,還不忘把門後防身的棒球棍撿起來,跟張妙一人一根,往樓下衝去。
後來回想起來,當時跑下樓可能不是個好主意。但人在巨大的恐懼中,誰又能想得面面俱到呢。
我和張妙剛跑出樓門口,就聽見對樓的張大哥大喊一聲:「林林!回去!」
聲音很焦急,可他喊得晚了。
我絕望地發現,樓下不聲不響站著許多喪屍。
他們不再像之前的喪屍,走兩步就嚎叫一聲,生怕人們聽不見。
他們沉默而整齊,像經過訓練的軍隊。
看見我和張妙,他們才開始謔謔地叫,流著口水,歪歪扭扭又異常堅定地朝我們走來,腥臭的氣味,帶著死亡的威脅,鑽入我們的鼻腔。
「你拉我下來幹什麼!」張妙恨恨地罵我,「想讓我死嗎!就因為薛辰?!」
我邊往後退邊愧疚,我並不知道樓下靜靜潛伏了這麼多喪屍。
我想擋住他們,讓張妙上樓,可樓上情況也不樂觀。
我在樓下都能聽到,上面像是爆炸一樣的聲音,如果我們這樓是個豆腐渣工程,恐怕此刻已經倒了。
那間屋子,現在誰回去誰死。
我揮舞著手中的棒球棍,想恐嚇喪屍。
可喪屍是不知道怕的,他們只是瘋狂地興奮。
許多窗戶都打開了,鄰居們都探出頭來。我很想讓他們關上窗戶,這個小區有喪屍王,是會爬高的。
可我面對這麼多喪屍,實在抽不出力氣來。
鄰居們七嘴八舌給我出主意:「林林,打他頭!!!喪屍只有爆頭才能打死!!!」
我不覺得我能打死一個喪屍,我手都是軟的。
可我聽見了張妙的抽泣聲。
我咬破了嘴唇,握緊了棒球棍。
鄰居和張妙,對我而言如家人。
是我要保護的存在。
首當其衝過來的是個獨眼龍喪屍,左眼球不知被誰摳下去了,滿身鮮血,灰色的臉上滿是詭異的獰笑,謔謔地叫著,朝我噴著腥臭的口氣。
我咬咬牙,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力氣,掄起胳膊,狠狠一棍子抽下去,把獨眼龍打蒙了。
鄰居們都在鼓勵我:「再用點力氣!林林你可以的!」
我咬咬牙,跳起來又一棍子抽下去,嘣的一聲,他的腦袋被我抽開花了,腦漿迸射出來,身子軟軟倒下,在地上一抽一抽的。
鄰居們都在樓上給我叫好,有的人哭著讓我加油。
我也有了點信心,我發現喪屍的頭骨很脆弱,不需要花多大力氣就能打爆。
可張妙在我身後近乎瘋狂地說:「沒用的,他們太多了,而我們只有兩個人,沒用的!我完了!我今天要變成這些噁心的怪物了!!!」
我沉默著,因為我知道她說得對。
面前有上百隻喪屍在歪歪扭扭地朝我們走來。
樓道門被我關上了,門禁自動上鎖。
張妙瘋狂地拉著樓道門:「你開門啊!咱們躲進去啊!!!」
可我現在已經不能開了,我只要開門,他們就會湧進去。
這個樓道,不止住著我一個,還住著老叫我回家吃飯的奶奶,深夜加班時開車接我的大哥大姐,成天叫我漂亮姐姐跟我要糖吃的小姑娘。
我不能開門。
我拚命懇求老天爺,讓薛辰打贏,至少他在這裡住的幾天,是沒有傷害過我的鄰居的。
喪屍又涌了過來,我咬牙躲避著他們的攻擊,用棍子擊碎了幾隻喪屍的頭。
樓上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林林堅持不住了,快,車停在樓下的都把鑰匙給她扔下去!開車跑啊!!!」
剎那間,樓上劈里啪啦開始往下扔鑰匙,砸碎了好幾個喪屍的頭,延緩了他們的步伐。連我都差點被砸著。
鄰居們瘋狂地大喊:「黑色的尼桑、銀色的邁騰、凱迪拉克尾號 19……」
我有點感動。
我知道他們不敢下來幫我,換成我,我也不敢。可這個時候,車就是人類偷偷摸摸補充食物,唯一可靠的安全堡壘。
我們小區很多人,已經斷糧了。
可他們卻把幾十把車鑰匙,一瞬間扔了下來。
我趁喪屍被延緩了步伐,趕緊蹲下撿起兩把鑰匙,回頭想要遞給張妙一把,我們分頭跑,分散這些喪屍。
可我一回頭,卻愣住了。
張妙的手,半伸不伸,對準我,看著像是要把我推到喪屍群里去。
只是我突然回頭,阻撓了她的計劃。
5
我腦子裡在想她是不是想推我,可身體還是慣性地繼續了動作,把車鑰匙遞給了她:「快跑。」
張妙臉色頓時變了,神色極其複雜地看了我一眼,低聲說了句謝謝,拿著凱迪拉克的鑰匙,朝不遠處的車跑去。
她跑得實在是飛快,留下我擋著喪屍。
我其實是想跟她同時分頭跑的。可她連聽我說句話都不願意,就這麼跑了。
把我留在喪屍面前,奮力擊碎了幾個喪屍的腦袋後,力氣用盡了,全身脫力,絕望地看著後續扭過來的喪屍們。
樓上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像是在人耳邊打雷一樣,鄰居們已經開始沉默,豎耳聽著這巨大的動靜。
我估計我的房子被薛辰和王奎拆得差不多了。
但我無所謂了,反正我今天八成要加入喪屍的隊伍了。我真的脫力了。
我用最後一絲力氣,朝樓上大喊:「等會兒我變成喪屍,你們就不要投鼠忌器了,瘋狂往下砸東西,一定要砸碎我的頭!!!」
鄰居們鴉雀無聲,偶爾有人哭著罵我:「你他媽的別放棄啊!拿起棍子敲啊!」
可我真的脫力了,我戰不動了。
我閉上眼睛,等著惡臭的喪屍來咬我的脖子。
馬上,熟悉的腥臭和濕冷撲面而來,我估計下一秒,這喪屍大哥就會咬穿我脖子。
我祈求鄰居們等會兒砸准一點,務必要第一個砸中我。
我聽見汽車開門關門的聲音,張妙上車了。我甚至有餘裕去想,剛才張妙是不是要推我。
我還聽見樓上重重的擊打聲,像打雷一般,還夾雜著野獸的叫聲,與王奎的叫罵聲,和薛辰的悶哼聲。
我希望薛辰打贏,希望我的小區不要遭到浩劫,我的鄰居不要變成喪屍。
這是我一個準喪屍最後的願望了。
另外就是等會兒咬我不要太疼,要咬快點,我快臭暈了。
這些想法都發生在一瞬間。
而改變也發生在一瞬間。
在一聲巨響後,樓上傳來一聲憤怒而尖利的嘯叫,聲音似乎讓空氣都波動了下。
我在那一瞬間,感覺耳朵里出現了金屬被敲擊的「嗡嗡」聲,被震得胸悶想吐,覺得自己要失聰了。
我面前的喪屍似乎也受到了聲波攻擊。
他對著我張了張嘴,可是又看了看樓上,又張了張嘴,口水都滴到我肩膀了。
我乾脆睜開眼,跟喪屍大眼瞪小眼,對著看了一會兒。
他又朝我張張嘴,然後看看樓上。
我忍不住了:「大哥,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就沒意思了哈。」
他聽了以後,點了點頭,然後頭就掉在了地上,膝蓋一軟,朝我跪了下來。
不是因為他羞愧難當,而是因為,一個修長的身影從十八層一躍而下,直接擰掉了他的頭,一腳把他踢得朝我跪下了。
薛辰站在我面前,臉上身上全是血,我從沒見一個人能出那麼多血,多到蓋住了他的臉,我完全是靠他那雙標誌性的鳳眼才認出來的。
他把我護在身後,如砍瓜切菜一樣,解決著面前的喪屍。
我心裡嗵嗵直跳,是薛辰打贏了嗎?
可轉瞬間,我又不敢確認了,因為發現一個嚇人的事:薛辰的右臂袖子,是空的!空蕩蕩的,裡面沒有胳膊!
我嚇得瞪大了眼。
作為黑粉,我比粉絲還了解薛辰的所有採訪。他曾經說過,所有的武俠人物里,他最喜歡楊過。
這是,粉隨正主了?
我心裡很害怕。
不會是王奎打贏了吧?
可馬上,王奎的身影也從樓上飛下來,踉踉蹌蹌,落地時還摔了個狗啃屎。
我一看,好嘛,這大哥也血呼啦碴的,左腿不見了。
兩個喪屍王,還沒等統治地球,先內訌成天殘地缺了。
他比薛辰傷得重,一蹦一蹦像個巨型袋鼠似的,追上了剛剛發動汽車逃跑的張妙,跳上車頂,趴在上面狠狠瞪了薛辰一眼。
張妙的車窗是開著的,我大驚失色,朝著她大喊:「停下!等等!」
張妙卻開得飛快,空氣里只留下她的聲音:「謝謝你!我相信你是我粉絲了!我會報答你的你等我!」
我一身冷汗。
她還有機會報答我嗎?
車子開得沒影了。
但我想起剛才她疑似把我推向喪屍的動作,突然就關心不起來了。
我更關心我對家的胳膊,起碼他是第二次救我了。
我跨過地上四分五裂的喪屍殘肢,上前扶住了浴血殺光喪屍的他:「你沒事吧!你胳膊呢?」
他鳳眼裡全是虛弱與疲憊,靠在我身上:「扶我坐電梯,走不動了。」
他又說:「回去幫我換衣服。」
我無語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了,這位爺潔癖還在呢。
所有的鄰居,這次是真的鴉雀無聲,靜靜地趴在窗口,看著我和薛辰。
然後各自悄悄關上了窗戶,拉上了窗簾。
那天晚上,業主群里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
兩個小時後,我在宛如廢墟的房間裡,對著薛辰肌肉線條流暢完美、卻缺條胳膊、只穿著短褲的蒼白身體,奮力擦洗他身上的血漬,忍著噁心扔掉王奎的殘腿,對著薛辰的胳膊發愁,不知該怎麼處理。
想了半天把它放進了冰箱,然後盡力把房間收拾得能住人。
可同時在網絡上,我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
有人拍了我和薛辰的視頻發在網上。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顧林林,作為人類,和喪屍王有姦情。
6
從那天起,業主群就徹底沉默了。
沒有人求助,沒有人互相打氣,只有一片死寂。從前業主群從沒有死寂過。
我們這個老小區,是一家老廠子的家屬區,家家都認識,代代都相熟,所以才能照顧我成年長大。可現在,他們都不敢在群里說話了。
我能理解他們,畢竟我看見自己的鄰居和喪屍王攙扶著一起回家,我要不瞎想我就是個瞎子。
何況網上現在傳得沸沸揚揚,罵我是人類叛徒。有人把我的過去挖了出來,說我鄰居就不該照顧我這麼多年,當年讓我自生自滅就好了。
還有人說怪不得我爸媽誰也不管我,能被親生父母給放棄的孩子,必然從小就是個壞種,連爹媽都不想要那種。
最後,我在網絡上被開除了人籍。
我在深夜偷偷哭泣,不敢讓薛辰知道。
可薛辰還是聽見了。他躺在床上,眼都不睜,淡淡地說:「我一個靠臉吃飯的,現在成了斷臂殘廢,我都不哭你哭什麼?」
那能一樣嗎,他起碼還是喪屍籍,而我他媽現在既不是人也不是喪屍,哪哪挨不著,跟孤魂野鬼沒什麼兩樣。
再說薛辰斷掉的胳膊,本來可以再生的,是薛辰控制著不要它再生而已。
斷臂的當天,他的胳膊就開始再生,可再生的同時,他喪屍的本能再次覺醒,把我困在牆角要咬我,千鈞一髮之際還是他的成名曲救了我。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那麼喜歡這首歌,每每能喚回他的人性。
薛辰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扯掉了瘋長的胳膊,扔在了地上。
長一條扔一條。
他說只要身體重生,他就控制不住咬人的慾望,不如不讓它生長。
所以現在,我冰箱裡一共有四條長短不一的胳膊,而食物卻只有兩顆土豆一顆西紅柿和一根放了一年的雪糕。
我越想越生氣,這一切都是拜薛辰所賜,我怒向膽邊生:「你不打算換個地方住嗎?」
薛辰掃了我一眼:「我現在換地方你還活得了嗎?」
也是哦……
我無言以對。作為人類公敵,即使喪屍不撕我,人類也會撕我。
我現在離不開薛辰了已經,他活著我才能活著。
尤其是那天之後,王奎瘋狂作惡,不知害多少人喪生,手上沾了多少血腥,給自己積攢出一支喪屍隊伍。這個城市,儼然要變成他的囊中之物。
人類有多痛恨王奎,就有多痛恨同為喪屍王的薛辰,更加倍痛恨我這個所謂的人類叛徒。
我絕望地捂住臉,想關掉手機,不敢再看同胞受難也不想再看同胞罵我。
可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我之前的舊卡已經被人肉出來,沒法用了,這個卡是我閒置的備用,應該沒人知道的。我不知道誰這麼神通廣大把這個號也肉出來了。
而且還異常執著,我不接就不掛,我咬了咬牙接了起來:「我有罪,我不是人,我叛徒,您請罵。」
那邊愣了一下,然後笑了:「顧林女士,我們調查過你,你沒有做過壞事。」
他頓了頓,道:「至少是無意跟人類為敵的。」
我呆了呆,從那個聲音里聽出了一絲威嚴:「您是?」
那邊報了一個名字。我立馬屏住呼吸,本能地捂緊了話筒,看了看薛辰。
打來電話的,是人類對抗喪屍組織的頭號人物,是經常出現在新聞里的名字,這要讓薛辰聽見了……
我不動聲色,假裝上廁所,拿著手機去了洗手間:「您找我有什麼事?」
那邊沉吟了一下:「顧林,你想不想回到春暖花開的日子?想不想回到可以逛街看電影吃冰激凌,牽著愛人的手說走就走的日子?」
我聽到前半句其實就哭了。
那些曾經平凡的日子,現在都成了一場夢,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那種日子回來。
我沒有愛人,可我還想再看看我的鄰居們,陪我長大的,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弟弟妹妹和那些小豆丁們。
我嗚咽著點頭:「我想!」
頭號人物笑了:「我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只是被挾持了。」
他說:「雖然我們不知道薛辰為什麼不傷害你,但似乎你是得到他信任的。顧林,喪屍王唯一的死穴在太陽穴,那裡是他最脆弱的地方,你懂嗎?」
我點了點頭:「懂。」
可我心裡不是很舒服。畢竟薛辰什麼壞事都沒做,他還保護了我。
頭號人物聽出我的猶豫,他嘆了口氣:「顧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真的相信一個喪屍王,他會和人類為友嗎?」
我不相信。我見過薛辰胳膊瘋長時野獸般的眼神,他好幾次差點就把我咬了。
我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我可以試試。」
我不想做英雄,但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