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被送進 KTV 的第五年,我那創業成功的未婚夫回來了。
場子裡所有姐妹都羨慕地望著他。
他甩出一張支票,輕描淡寫地說:
「委屈你了,這是這些年的補償。」
「孩子呢?我們兒子四歲了吧?也該上幼兒園了。」
看著他端著酒杯人模狗樣的。
我晃著杯里的紅酒笑了。
「大老闆,你來晚了,那孩子去年肺炎,沒熬過去。」
1
他端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繃得很緊,字句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
我新做的黑色指甲慢悠悠捻起那張支票,在指間彈了彈,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說,孩子沒了。」
我抬眼看他,笑容無懈可擊。
「林總事業有成,貴人多忘事,現在連耳朵也不好使了?」
周圍的姐妹們連呼吸都停了。
萍姐的臉色瞬間煞白。
林浩然「砰」地砸下酒杯,酒液四濺。
他一步跨過來,手攥住我的手腕,捏得像鐵鉗。
「不可能!」
「江月,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腕骨劇痛,快要碎了。
我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深。
「林總,你弄疼我了。」
我輕輕掙了一下,沒掙開,索性放棄。
「再說,我現在叫阿月,不叫江月。」
「江月五年前就死了。」
他眼裡的紅血絲爬滿了眼白,死死盯著我,想把我看穿。
可我這張臉,五年來畫了卸,卸了畫,早已經跟面具一樣。
誰又能分得清面具下的真心假意?
門口傳來一道又嬌又橫的女聲。
「浩然哥,你怎麼跑這種地方來了?也不等等我。」
一個穿著高定套裝的年輕女孩走了進來。
渾身的名牌刺眼得很。
她看見林浩然抓著我的手,眉毛不悅地一挑,眼裡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這位就是你提過的那個大學前女友?」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來回掃蕩,不帶一點溫度。
最後落在我緊身的弔帶裙和飽滿的紅唇上。
「呵。」
她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
「果然是出來賣的,一股子廉價香水味。」
林浩然猛地鬆開了我的手,像是被燙到。
他轉過頭,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膩得發慌。
「菲菲,你怎麼來了?」
「這裡烏煙瘴氣的,別髒了你的眼睛。」
被他叫菲菲的女孩,蘇菲,本市最大風投公司蘇董事長的獨生女。
她嬌嗔地跺了跺腳,整個人掛在林浩然身上。
「人家擔心你嘛,誰知道你是來找這個陪酒的。」
她把「陪酒的」三個字咬得極重。
每個字都淬著毒。
我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只是慢條斯理地將那張支票對摺,塞進胸前深邃的衣縫裡。
動作放得很慢,帶著股勾人的勁兒。
「林總,這位是你的新金主?眼光不錯。」
我朝蘇菲抬了抬下巴。
「就是這教養,未免差了些。」
蘇菲的臉瞬間漲紅,尖聲道: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評價我?」
林浩然皺眉,拉住她,卻對我投來一個警告的眼神。
「阿月,別鬧了,跟我走。」
他擺出一副施捨的姿態。
「我在市中心買了平層,你這些年受的苦,我會加倍補償你。」
我笑了。
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
「走?」
「林總,『金碧輝煌』就是我的家。」
我止住笑,眼神驟然變冷。
「至於補償,您是說這張支票嗎?太少了。」
我伸出三根塗著蔻丹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陪我一小時,這個數。」
2
林浩然的臉瞬間黑了。
蘇菲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的鼻子罵:
「你這個賤人!給臉不要臉!」
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沖領班遞了個眼色。
「萍姐,送客。」
我重新坐回沙發,姿態慵懶。
「林總大駕光臨,讓我們這蓬蓽生輝。」
「只是我今天累了,就不伺候了。」
萍姐立刻會意,連忙堆著笑臉上前。
「林總,蘇小姐,您二位請回吧,我們阿月今天確實不太方便。」
林浩然站在原地,胸口劇烈地起伏。
他看著我,眼裡的怒火、不解,還有一絲被戳破體面後的狼狽交織在一起。
最終,他一句話沒說,拽著蘇菲轉身就走。
蘇菲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回頭狠狠瞪了我一眼,才追了出去。
他們一走,包廂里的空氣才重新流動。
小姐妹們圍上來,七嘴八舌。
「阿月姐,你真牛,連林浩然都敢這麼懟。」
「就是,那個蘇菲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眼睛長在天花板上。」
我揉了揉發疼的手腕。
上面已經有了一圈清晰的紅痕。
五年了。
林浩然,你還是這麼自以為是。
你以為你發了財,開著豪車回來,我就該哭著撲進你懷裡?
感謝你的「補償」?
你忘了。
忘了那晚我是怎麼哭著求你。
你又是怎麼親手把我灌醉,推給那個叫「雄爺」的男人。
你說,只要一杯酒。
一杯酒換你公司的未來。
好一個未來。
第二天,林浩然又來了。
這次,他沒帶蘇菲。
他直接包下了整個「金碧輝煌」,遣散了所有客人。
他就坐在樓下大廳的卡座里,一瓶接一瓶地喝著烈酒,眼睛卻死死盯著我專屬休息室的門。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捉姦的。
我不理他。
自顧自地刷著手機,看著最新的財經新聞。
手機螢幕的光,映著我毫無表情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樓下傳來酒瓶碎裂的刺耳聲響。
接著,是沉重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向我的休息室走來。
門被「砰」的一聲推開。
林浩然帶著一身酒氣闖了進來。
「阿月!」
他紅著眼,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
「你非要這樣作踐自己嗎?」
我鎖上手機螢幕,慢悠悠地站起身。
「林總此言差矣。」
我撫平裙擺的褶皺。
「我憑本事賺錢,怎麼叫作踐?」
我迎上他的目光。
「倒是您,身為科技新貴,出入這種場所,不怕被財經記者拍到,影響公司股價嗎?」
他一步步逼近,將我堵在牆角。
酒氣混著他身上那股昂貴的木調香水味,熏得我胃裡一陣翻湧。
「我知道你恨我。」
他聲音沙啞,帶著壓抑的痛苦。
「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可我沒有辦法!」
「那筆啟動資金,我必須拿到!」
「不然我們倆都得在社會底層掙扎!」
「現在我成功了!」
「我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可以讓你當總裁夫人,你為什麼不肯跟我走?」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那張曾讓我痴迷的臉。
如今,只剩陌生和可笑。
「總裁夫人?」
我嗤笑一聲。
「林總,你是不是忘了,你身邊已經有位蘇氏集團的千金了。」
我伸手點在他的胸口。
「我一個陪酒的,哪有這個福分。」
他神色一滯,隨即急切地解釋:
「我和菲菲是商業需要!」
「她父親是我的投資人,我不能」
「夠了。」
我打斷他。
「你的事,我沒興趣。」
我伸手去推他。
「時間不早,林總請回吧。」
他卻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死死按在牆上。
「江月,你看著我的眼睛。」
他強迫我與他對視。
「你告訴我,你對我,竟然沒有一點感情了嗎?」
3
他的眼裡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裡一片冰涼。
感情?
五年前那個昏暗的包廂里,早就被碾碎了。
我突然笑了。
我湊到他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
「林總,談感情多俗啊。」
我壓低聲音,一字一句。
「你要是真有誠意,不如先把昨晚的帳結了?」
他身子一僵,眼裡的痛楚瞬間被屈辱和憤怒取代。
他猛地推開我。
「不可理喻!」
他踉蹌地退後幾步,指著我,手指都在發抖。
「阿月,你會後悔的!」
說完,他狼狽地轉身離去。
後悔?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信了你的鬼話。
那晚之後,林浩然沒有再來。
但他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沒過幾天,幾輛印著不同部門標誌的執法車就停在了 KTV 門口。
紅藍警燈刺破了「金碧輝煌」的霓虹。
領頭的是個工商部門的幹部,下巴抬得老高,手裡晃著一份文件。
「接到群眾舉報,『金碧輝煌』存在消防安全隱患,並涉嫌提供非法情色服務,即日起,停業整頓!」
萍姐當場就急了,拉著那幹部的袖子,一個勁地想塞紅包。
「領導,領導,通融通融,我們這可是開了十幾年的老店了,一直本本分分。」
那幹部捏了捏紅包的厚度,又嫌不夠似的,一臉不屑地推開她。
「少來這套!」
「這是林浩然林總親自舉報的,怎會有錯?」
他掃視一圈,目光不善。
「你們這的頭牌阿月呢?讓她出來!」
林浩然,算你狠。
你以為斷了我的財路,我就會乖乖回去求你嗎?
我從休息室里走出來,臉上還掛著得體的笑。
「是哪位領導找我?」
那幹部看見我,眼睛一亮,隨即又換上公事公辦的嘴臉。
「你就是阿月?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一揮手。
「領導要親自問話。」
4
小姐妹們都嚇白了臉。
被執法部門帶走,還是領導親自審,這還能有好?
我卻不怕。
我整理了一下裙擺,沖她們安撫地笑了笑。
「別怕,我去去就回。」
我跟著執法人員,走出了「金碧輝煌」。
門口,停著一輛扎眼的粉色保時捷。
車窗降下,露出蘇菲那張幸災樂禍的臉。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充滿了那種能隨意碾死一隻螞蟻的傲慢。
「阿月小姐,浩然哥說了,只要你肯低頭認錯,跟他回去,他可以既往不咎。」
她欣賞著我的狼狽。
「不然,這被調查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看著她,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蘇小姐,你知道林總的第一桶金是怎麼來的嗎?」
蘇菲一愣,隨即高傲地揚起下巴。
「自然是靠浩然哥的才華和能力。」
我笑了。
「是嗎?」
我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我倒覺得,他是怕我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比如,五年前,他為了從『雄爺』那裡拿到一筆投資,就把自己懷著孕的女朋友親手推進了雄爺的包廂。」
蘇菲臉上的笑僵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撫了撫被風吹亂的卷髮,笑意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