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帶人,這小崽子就等著收屍吧。」
視頻掛斷了。
我轉身就往外沖。
謝凜拉住我。
「他要的是我。」
「那是陷阱!」
我抓住他的衣領。
「你去了會死的!」
「我知道。」
「但沈星不能死。」
他輕輕掰開我的手。
「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謝凜!」
「沒時間了。」
他打開床頭櫃,掏出一把槍。
黑洞洞的槍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三年前我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我抱住他的腰。
「謝凜!不許去,求你了,不許去。」
「我們報警,或者……或者找你的人……」
「來不及的。」
謝凜回過頭,摸了摸我的臉。
「而且你知道的,周肆那種人,說到做到。」
「他就是一個瘋子。」
16
謝凜說得對。
周肆就是個瘋子。
他在大學的時候追過我,被我當眾拒絕了。
沈家破產後,我找過他。
他當時坐在一群人中間,叼著煙,上下打量著我,輕蔑一笑。
「沈少爺,五年前你來找我,指不定我還有點興趣。可你看看你現在,都二十七了,一副被生活操過的樣子。」
「我玩你,還不如去會所點個新鮮的。」
周圍的人哄堂大笑。
我站在那裡,雙手在發抖。
「周肆,看在以前的份上……」
「以前?」
他彈了彈煙灰。
「以前你看不上我,現在我看不上你。公平吧?」
「不過……」
他笑了笑。
「聽說你有個弟弟,還挺嫩的。」
那是噩夢的開始。
他們把沈星從學校綁到廢棄倉庫。
我趕到時,看著那六個人。
只說了一句。
「我來替他。」
17
「沈言。」
謝凜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聽我說,一會兒到了地方,我先進去拖住他,你從後門救沈星。」
「然後跑,頭也不回地跑。」
我抓住他的手腕。
「你當我傻?」
「周肆要的就是你的命!」
謝凜低頭看著我的手,嘴角勾起一個苦澀的笑。
「那正好。」
「反正我欠你的。」
「你他媽欠我什麼了?」
我的聲音在發抖。
「欠我被糟蹋?欠我家破人亡?」
「都欠。」
他掰開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
「所以用命來還,不是正好?」
我咬著牙唾罵。
「謝凜,你真他媽會算帳。」
「一條命換我五年的爛日子,你不虧。」
謝凜愣了一下。
隨即伸手抹去我臉上的淚。
「別哭了,不是換五年。」
他的指尖很涼。
「是換你後半輩子。」
「你和沈星,都要好好活著。」
18
車在雪地里飛馳。
謝凜開得很快,輪胎打滑了好幾次。
「你不是不會開車嗎?」
「現在會了。」
他面無表情地踩油門。
「為了每天回來陪你睡覺。」
我嗤笑一聲。
「真他媽感人。」
「為了操我,連車都學會開了。」
謝凜的手在方向盤上收緊。
「不是為了那個。」
「是嗎?」
我歪著頭看他。
「那你每天晚上抱著我,下面硬得跟鐵棍似的,是為了什麼?」
「念經超度我?」
車子猛地一個急剎。
我的額頭撞在前擋風玻璃上。
「操!」
謝凜慌忙伸手摸我的額頭。
「對不起,我——」
「開你的車。」
我推開他的手。
「別他媽在這種時候分心。」
謝凜深吸一口氣,重新踩下油門。
雪越下越大,雨刷器瘋狂擺動著,但還是看不清前面的路。
「沈言,如果我今天死了——」
「閉嘴。」
「聽我說完。」
「如果我死了,我的遺產都是你的。」
「包括公司、房產,所有的一切。」
「我不要。」
「律師那裡已經公證過了。密碼都是你的——!」
我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把他拉過來。
嘴唇撞在一起。
牙齒磕到牙齒,疼得要命。
但我不在乎。
我咬他的嘴唇,嘗到血的味道。
謝凜愣了一下,隨即回吻我。
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弄疼我。
操。
都這種時候了還他媽這麼溫柔。
我鬆開他,喘著粗氣。
「謝凜。」
「嗯。」
「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的骨灰撒進馬桶。」
他笑了。
眼眶有點紅。
「好。」
「還有。」
我擦掉他嘴角的血。
「那條破鏈子,我會一直戴著。」
「戴到爛為止。」
「所以別他媽立什麼遺囑。」
「你要知道,我在等你。」
……
19
把沈星救了出來,我拽著他就往外跑。
雪地里留下兩行深深的腳印。
我一步也不敢停。
「哥,對不起,對不起……」
沈星紅著眼圈看我。
半大的少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這次回來是想替你殺了周肆的……我在國外學了格鬥,還搞到了槍。」
「可我沒想到,他會先下手。」
我皺眉。
「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當年那件事,我一個字也沒向沈星提過。
連做噩夢的時候都咬緊牙關,生怕他聽見。
沈星抹了把臉。
「是爸。」
「他上個月來國外找我,說你當年為了我被人……被人那樣了。」
「我就問了周肆的地址,想給你報仇……」
我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雪花落在臉上,冰涼刺骨。
沈明德。
這個王八蛋,又他媽賣了自己的兒子!
「哥?」
「你沒事吧?」
沒事?
我怎麼可能沒事。
那個畜生,先是把我送給謝凜抵債,現在又利用沈星來獲利。
他到底還想毀掉多少人?
「沈星。」
我轉過身,抓住他的肩膀。
「聽好了,從今天起,沈明德不是你爸,也不是我爸。」
「那種人,不配。」
沈星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點頭。
「我早就不認他了。」
「從他逼你去還債那天起,我就只有你一個親人。」
遠處傳來槍聲。
一聲,兩聲,三聲。
我的心臟猛地收緊。
謝凜!
「沈星,你先走!」
我把車鑰匙塞給他。
「開車回別墅,管家會保護你,然後報警!」
「哥,你要去哪?」
「我要回去找謝凜。」
「可是——」
「沒有可是!」
我推了他一把。
「快走!」
沈星咬著嘴唇,眼眶通紅。
「哥,你要小心。」
「我知道。」
看著他跑遠,我轉身往回跑。
雪越下越大。
但我不能停。
謝凜還在那裡。
那個為了我去送死的傻逼還在那裡。
20
周肆死了,謝凜去自首了。
包括他三年前殺的那五個人。
我坐在警局外的長椅上,手繃得死緊。
律師從裡面出來,西裝筆挺,表情卻有些複雜。
「沈先生。」
我抬頭看他。
「說。」
「謝先生的情況……比較特殊。」
律師坐到我旁邊。
「首先是周肆,屬於正當防衛。當時周肆持槍威脅,謝先生是為了保護您和您弟弟。」
「那另外五個呢?」
律師翻開文件。
「這就是特殊的地方。」
「第一個, 死因是興奮劑過量導致的心臟驟停。謝先生只是……提供了一些誘導性的信息。」
「第二個,被仇家找到砍死。謝先生承認向仇家透露了位置。」
「第三個, 吸毒過量。謝先生買通了供貨人, 讓他們加大劑量。」
律師頓了頓。
「但事後,謝先生舉報了整個販毒團伙, 協助警方破獲了一起重大毒品案。」
我愣住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謝先生的行為雖然涉嫌教唆和協助,但沒有直接動手。」
律師推了推眼鏡。
「再加上那六個人本身就劣跡斑斑, 有的涉黑,有的販毒, 有的強姦……」
我的手在發抖。
「所以呢?」
「初步估計, 可能是五到十年。」
「如果表現良好, 三年就能申請假釋。」
三年。
又是三年。
「沈先生?」
律師擔心地看著我。
「您還好嗎?」
好?
我怎麼可能好。
謝凜為了我,手上沾了六條人命。
現在又要為了我,在監獄裡待三年。
而我呢?
我什麼都做不了。
只能坐在這裡,像個廢物一樣等著。
「我要見他。」
「恐怕不行。」
律師搖頭。
「現在還在調查階段,不允許會見。」
「那什麼時候可以?」
「至少要等到正式判決之後。」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了。」
21
後來我從管家口中, 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當年沈明德為了搶奪一個重要項目, 設計陷害了謝凜的父親。
讓他背上挪用公款的罪名, 鋃鐺入獄。
謝凜的母親在開車途中,聽到了這個消息,情緒失控, 出了車禍。
那天,謝凜同時失去了母親和未出世的弟弟。
那場車禍里活下來的只有他一個, 但也在輪椅上坐了大半年。
再後來,謝凜的父親好不容易收集到證據出獄, 卻發現家裡只剩下一個精神崩潰的兒子。
於是他也瘋了。
把所有的恨都發泄到謝凜身上,說是他害死了母親和弟弟。
每天打罵, 逼他下跪懺悔。
最後死於肝癌。
22
沈明德。
我的好父親啊。
原來你不只是毀了我。
還毀了那麼多人。
怪不得謝凜會裝作不認識我。
怪不得他會那麼恨沈家,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沈家搞垮。
怪不得我會活得這麼慘。
我姓沈。
這就是原罪。
23
三年後。
我去接謝凜出獄。
他瘦了很多, 顴骨都凸出來了。
看見我的時候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
「沈言?」
「嗯。」
我把外套扔給他。
「穿上, 外面冷。」
謝凜接過外套,手在發抖。
「你怎麼……」
「不是說好了嗎,要你給我當一輩子的金主。」
謝凜愣了一下, 隨即笑得更深。
「好。」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盯著我看。
「看什麼?」
「你胖了。」
「操,哪裡胖了?」
「臉圓了一點。」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臉。
「挺好的。」
我拍開他的手。
「謝凜。」
「嗯?」
「沈明德死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
「去年冬天, 賭債沒還清, 被人打死在雪地里。」
「沈星親自去認的屍。」
謝凜沉默了很久。
「你會恨我嗎?」
「恨。」
我盯著前方的路。
「但我更恨他。」
「恨他毀了所有人。」
車子在別墅門口停下。
還是那棟別墅,還是那個臥室, 還是那張床。
只是這一次, 我主動拉著謝凜躺下。
「睡吧。」
「沈言。」
「嗯?」
「我還是會做噩夢。」
「我也是。」
「我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
「我也是。」
「那我們……」
「一起爛著。」
我閉上眼睛,釋然。
「爛人配爛人,挺好的。」
謝凜在我耳邊輕笑。
「那就一起爛到底。」
我和謝凜, 就像兩株爛掉的玫瑰,根都纏在一起。
這輩子,想分都分不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