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6元。」
服務員把帳單遞過來,笑容職業。
我看著對面的空座位。
五分鐘前,周明說去洗手間。
「您好,請問那位先生……」
「走了。」服務員眼神躲閃,「從後門。」
我低頭看帳單。澳龍、和牛、紅酒,他點的。
手機震動。
周明發來微信:【謝謝款待,女人大方點沒壞處】
我笑了。
「買單。」
服務員愣了一下。
「但是,」我抬起頭,「我要發票。抬頭寫個人,項目寫『詐騙取證』。」
1.
我叫林晚,28歲,某網際網路公司法務。
月薪一萬二,存款八萬,單身三年。
這次相親是我媽安排的。
「周明,35歲,金融公司高管,有房有車,條件好著呢!」我媽在電話里激動得像中了彩票,「人家還主動要了你照片,說眼緣很好!」
我沒太當回事。
相親這東西,我見過各種奇葩。
有上來就問我能不能接受婚後工資上交的,有聊了三句就髮結婚後房子寫誰名字的,還有一個更離譜,見面五分鐘就問我介不介意他媽跟我們一起住。
所以周明約在西餐廳,我還覺得挺正常的。
至少比那個約在棋牌室的強。
那天下班,我特意換了條裙子,還化了淡妝。
到了餐廳,他已經在了。
西裝革履,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笑起來露出八顆牙,標準的相親體面。
「林晚是吧?比照片還好看。」
開場白油膩了點,但我忍了。
「周明?」
「坐坐坐。」
他殷勤地拉開椅子。
我坐下,他把菜單遞過來。
「你點吧,我不挑。」
我看了眼菜單,翻到了均價區。
「一份牛排,一份沙拉——」
「哎,第一次見面,別省。」他直接抬手招服務員,「您好,那個澳洲龍蝦有嗎?來一隻。日本和牛M9?來兩份。再開一瓶紅酒,那個1998年的。」
我愣了一下:「不用點這麼多吧?」
「沒事沒事,難得出來吃飯。」他笑得大方,「我請客,放心。」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但菜已經點了,我也不好說什麼。
聊天的時候,他表現得很熱情。
問我工作,問我家庭,問我對未來的規劃。
「你爸媽退休了吧?每月給多少養老錢?」
這問題有點突兀。
「兩千。」
「可以可以,孝順。」他點點頭,「我也給我媽三千。男人嘛,該養家。」
我沒接話。
他又問:「你存款多少?」
「……不太方便說。」
「沒事沒事,就隨便問問。」他笑著擺手,「我存款差不多有個五十萬吧,不算房子。」
我心想,你都說了,我怎麼不說顯得小氣。
「八萬左右。」
「行,夠當嫁妝了。」
我臉色變了。
他立刻補救:「開玩笑開玩笑,你這麼優秀,哪需要什麼嫁妝。」
我沒說話。
菜陸續上來。
澳龍確實大,和牛確實香,紅酒確實好。
但我吃著吃著,心裡越來越不對勁。
他一直在問我的事,工作、收入、存款、家庭、買房計劃。
我問他,他要麼打哈哈,要麼敷衍兩句。
吃到一半,他突然站起來。
「不好意思,去個洗手間。」
我點頭。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我開始不安。
給他發微信,不回。
打電話,關機。
我叫來服務員:「請問那位先生……」
服務員的眼神躲了一下。
「走了。從後門。」
我感覺血往頭上涌。
「買單。」服務員把帳單遞過來。
3286元。
我沒有鬧,沒有哭。
我問服務員要了發票。
「抬頭寫個人,項目寫『詐騙取證』。」
服務員愣了。
我打開手機,把周明的微信、通話記錄、點菜過程全部截圖保存。
然後我給我媽發了條微信:【那個媒人,叫什麼名字?電話多少?】
2.
我媽還蒙在鼓裡。
【怎麼了?相得不好?】
【名字。電話。】
她發過來一個名片截圖。
錢桂芳,高端婚戀顧問。
我記下來,沒解釋。
第二天,我請了半天假。
先去銀行列印了支付憑證——這頓飯我刷的信用卡,有完整記錄。
然後去了餐廳。
「您好,我想查一下昨晚的消費記錄。」
前台很配合,調出了點單明細。
「這些菜,是那位先生點的?」我指著澳龍和和牛。
「是的,先生說他請客,讓我們上最好的。」
我錄了音。
「他經常來嗎?」
前台猶豫了一下:「……這個不方便說。」
我懂了。
經常來。
我又問:「有沒有監控?」
「有的,但調取需要——」
「我是律師。」我亮出工作證,「這是取證,如果你們配合,我會註明餐廳不知情。如果不配合……」
我頓了頓:「那就要查餐廳是不是也參與了。」
前台臉色變了。
「我去問問經理。」
十分鐘後,我拿到了監控視頻——周明進門、點菜、吃飯、去洗手間、從後門溜走。
全程清清楚楚。
我存進手機,繼續下一步。
去找媒人錢桂芳。
她的「工作室」在一個老小區的民房裡,門口掛著「緣來婚介」的牌子。
我敲門。
「來了來了。」
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燙著泡麵頭,塗著大紅嘴唇,笑得很熱情。
「哎呀,林晚是吧?你媽跟我說過你,長得真俊!」
「錢姨。」我沒寒暄,「周明,你介紹的?」
「對呀,條件多好!怎麼樣,聊得不錯吧?」
「他昨晚跑了。」
錢桂芳愣了一秒,然後笑出來。
「哎呀,年輕人,第一次見面難免有點——」
「點了三千多的菜,讓我買單。」
她的笑容僵住了。
但只有一秒。
「那肯定是誤會!周明我認識很久了,不是那種人。你先坐,我打電話問問——」
「不用了。」我打斷她,「我來是想問,他的真實信息。」
「啊?」
「身份證、工作單位、聯繫方式。你是婚介,應該有吧?」
錢桂芳的眼神閃爍起來。
「這個……我們有保密條例,不能隨便給。」
「那行。」我站起來,「我去報警,讓警察來調。」
「哎哎哎!」她一把拉住我,「別別別,多大點事,不就三千塊嗎?我替他出!」
我盯著她。
「你替他出?」
「對對對,我認識他這麼久,他肯定是一時糊塗……」
「你跟他什麼關係?」
「沒、沒什麼關係,就是老客戶——」
「老客戶?」我冷笑,「他相了幾次親?」
錢桂芳的臉色徹底變了。
她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我掏出手機,打開錄音。
「錢姨,我是法務,專門處理合同和證據的。你要是不說實話,我有一萬種辦法讓你說。」
她看著我的手機,額頭開始冒汗。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會跑單……」
「那你知道什麼?」
沉默了十幾秒。
她開口了。
「他……他找我介紹,一個月至少三四個。」
「然後呢?」
「然後他請吃飯……高檔餐廳那種……」
「然後讓女方買單?」
她不說話了。
我笑了。
「多少錢一個?」
「什麼?」
「他給你多少回扣?」
「我沒有——」
「監控我都拿到了。」我把手機螢幕轉向她,「你們倆進同一家餐廳的次數,我查得到。」
錢桂芳的臉白了。
「一千……一千一個。」
我點點頭,站起來。
「謝謝配合。」
「你、你要幹什麼?」
我沒回頭:「追回我的三千塊。順便,讓你們倆進去待幾天。」
3.
回到家,我開始整理證據。
餐廳消費記錄、監控視頻、和錢桂芳的對話錄音、周明的微信聊天記錄。
證據鏈已經很清晰了:周明通過媒人物色目標,以相親為由點高價菜品,吃完跑單,事後嘲諷受害者。
錢桂芳收取回扣,明知故犯。
構成詐騙。
但我不打算現在報警。
三千塊,夠不上刑事立案標準。
我需要更多受害者。
當晚,我在本地論壇發了個帖子:
【有沒有姐妹在「緣來婚介」相過親?遇到過一個叫周明的男的?】
發完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帖子炸了。
【我!上個月!他點了兩千八!】
【我也是!他說去洗手間就沒回來!】
【天哪,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上當!】
【姐妹們,這人是不是三十五六歲,說自己是金融高管?】
【對對對,他還問我存款!】
我一條條看下去,後背發涼。
不是三四個。
光是回帖的,就有十七個。
最早的一個,是八個月前。
最多的一個,被騙了四千二。
我建了個群,把她們都拉進來。
「姐妹們,我是做法務的。有個想法,想跟大家商量。」
【什麼想法?】
「報警。」
【報警有用嗎?我當時就想報,但朋友說三千塊太少,警察不管。】
「一個人三千是少。十七個人呢?」
群里安靜了幾秒。
然後有人發了一句:
【算我一個。】
【我也是。】
【干!】
我笑了。
「好,大家先整理自己的證據。消費記錄、聊天截圖、轉帳憑證,能找到的都找出來。我來寫報案材料。」
【林晚姐,你牛逼!】
「不是我牛逼。」我打字,「是他太囂張了。」
那天晚上,我媽打來電話。
「晚晚,那個周明怎麼樣?你倆加微信了嗎?」
「加了。」
「那後續呢?要不要再見一面?」
「不用了。」
「啊?為什麼?條件多好——」
「媽。」我打斷她,「他是騙子。」
電話那頭安靜了。
「什麼意思?」
我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我媽沉默了很久。
然後她說了一句我沒想到的話:
「我去找錢桂芳。」
「媽——」
「她收了我兩千塊介紹費!」我媽氣得聲音都在抖,「她說保證靠譜!保證!我閨女的錢,她也敢騙!」
我愣住了。
「兩千塊介紹費?」
「對啊!她說高端婚介,精準匹配,兩千塊一個人!」
我腦子裡的拼圖又完整了一塊。
錢桂芳不僅收周明的回扣。
還收我媽的介紹費。
兩頭吃。
「媽,你先別去。」
「為什麼?」
「我有更好的辦法。」
4.
第三天,受害者群里已經有二十三個人了。
有人從外地趕來,有人請了假,有人帶著律師朋友。
我們約在一家咖啡廳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