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夕,周祁的妹妹回國了。她扔了我的戒指,弄壞我的婚紗,把周祁為我種下的婚禮之路剪得亂七八糟。我望著滿院子的狼藉,心疼得落淚。
他們都在指責我:「洛洛的心智只有七歲,你不要和她計較,花還會再開的,婚禮什麼時候都能辦。」
三個月後,聽說周祁找我找得快瘋了。
「瑾棠,婚禮之路我重新種下了,你回來,我們結婚。」
我垂眸,笑意冷淡:「我不想要了。」
婚禮之路,和你。
1
婚禮當天,周洛吵著要跳樓。
周祁立刻變了臉色,把戒指塞進我手裡,轉身要去找她。
我的手心緊了緊。
戒指盒絨絨的觸感,順著指尖,下到心口,一下一下地撓。
又癢又痛。
周洛扔了我的婚戒之後,周祁連夜買它來救場。
漂亮昂貴。
卻不是我心儀的。
目光所及處,嬌艷欲滴的紅玫瑰炙熱浪漫,嘲笑著我一塌糊塗的婚禮。
我和周祁約定好。
婚禮要用我最愛的白玫瑰。
我無數次幻想著,穿上最愛的黑色婚紗,踏著一地雪白的婚禮之路,緩緩走到周祁面前。
他們都說白色的花不好。
可周祁二話沒說,為我種下一整個花園的婚禮之路。
我當時覺得。
他肯為我花時間,花心思。
他得多愛我啊。
這份明目張胆的偏愛。
卻在周洛回國後,被剪得亂七八糟,一株不剩。
2
周祁是重組家庭。
剛認識他時我就知道,他還有個妹妹。
十八歲那年出了車禍,心智一直停留在七歲。
雖然不是親生的,可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親兄妹還要好。
周洛的病情穩定下來,要回國參加我們的婚禮。
周祁開心極了,摸著我的頭髮對我說:
「洛洛就是個小孩子,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你們一定很合得來。」
他對周洛百般誇讚。
在他心裡,周洛是天上的仙子,是天使般單純善良的人物。
事實上,周洛的確耀眼。
自她出現的那一刻 ,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得落在她身上。
嬌養著長大的周洛美麗得過分,眉眼間的笑意天真靈動,肌膚瓷白,像個瓷娃娃。
她走上前,輕踮腳尖,輕輕抱住周祁。
「哥哥,我好想你。」
白色的瑪麗珍抵上黑皮鞋,襯得她如公主一般。
而我站在原地,像個多餘的人。
他的繼母笑著打趣:「沒想到這麼久了,你們兄妹倆的感情還是這麼好。」
周洛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又很快離開。
「哥哥,她就是我的嫂子嗎?」
她仰頭看向周祁,笑容裡帶著少女的嬌憨,轉頭看著我時,笑得極甜,眼中滿是淡漠和疏離。
「實在不怎麼樣。」
她的話即使當成玩笑話來看,依然很刻薄。
周祁臉上有些掛不住,微微皺眉,示意她收斂一點。
「別開玩笑,你嫂子臉皮薄。」
3
想著周洛的態度,我感到有些挫敗。
我愛周祁。
我希望能得到他家裡所有人的祝福。
周祁洗完澡出了浴室,帶著一身水汽,從我身後環過來。
「還在想洛洛的事?」
他掰過我的臉,親了親我的眼睛,笑著哄我:「別生氣了,我已經說過她了,洛洛保證不會再開那麼無聊的玩笑。」
說話間,修長的手指探進我的睡衣下擺,四處點火。
我拿下他在我腰間作亂的手。
「我確實不好看。」
大學的時候,就總有人說我和周祁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而我是那隻癩蛤蟆。
反觀周祁,個高腿長,臉長得帥氣,笑起來的時候,溫柔又斯文。
「誰說的?」
周祁動情的時候,眸子總是波光瀲灩,只看一眼,讓人的魂都一頭扎進去。
「眼睛,鼻子,嘴巴,我老婆哪裡不好看?」
「別生氣了好不好?你的嘴巴上都能掛個拖油瓶子了。」
他每說一句就親我一下。
動作溫柔,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什麼易碎的寶貝。
我邊躲邊問他:「真的?」
「真的。」
我相信周祁,可是周洛的舉止讓我很難接受。
周祁伸手撫平我微蹙的眉,一臉的認真:「她是鬧著玩兒的,洛洛的心智只有七歲,還是個小孩子。」
樓下忽然傳來不小的響動。
周祁的眸光立刻恢復清明,起身穿衣服。
「我不放心洛洛,我很快就回來。」
我站在樓梯上。
看到桌子上打翻的水杯。
周祁坐在沙發上,小心地為周洛塗藥。
眉間滿是化不開的心疼。
在那一瞬間,我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第一次酸意翻騰。
4
我如周祁所願,把周洛當作不懂事的小孩子。
可是我怎麼也想不到,周洛對我的厭惡會那麼強烈。
我做好了飯菜,夾了一筷子魚給周祁。
她瞧著我的動作,立刻變了臉色。
「哥哥不愛吃魚,也不吃辣。」
「談了七年戀愛,你連這些也不知道嗎?」
「作為哥哥的女朋友,你真是不稱職。」
陽光順著窗沿照射進來,周洛美麗的側臉泛著光,儼然一個義正詞嚴的審判者。
我被她劈頭蓋臉地數落了一通,一時沒反應過來。
「少說兩句,吃飯。」
周洛的手被燙傷,周祁正在喂她吃飯。
他只抬眸看了周洛一眼,後者就乖乖噤聲。
我不想深究他們之間微妙的小動作。
我清楚地記得。
周祁當初追我的時候,說他和我口味相同,興趣相同,三觀一致。
他讓我放心,我們是最合適的人。
他為我做的第一道菜,就是水煮魚。
盛夏酷熱,他陪我在校門口的店裡吃麻辣拌,喝兩塊錢一杯的綠豆冰沙。
我不自信這麼優秀耀眼的人會喜歡我,一直拒絕他。
周祁不遺餘力,追了我很久,才終於一點一點讓我卸下防備,帶著我從封閉狹小的空間裡走出來。
我們談了七年的戀愛。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周祁是愛我的。
只是再堅定的愛,也並非密不透風。
就好比此刻,他沒有發現他對周洛的溫柔體貼,已經遠遠超過兄妹的界限。
5
婚禮將即。
婚紗取回來的第一天,被周洛弄壞了。
胸前的位置燙了一個大洞。
其他地方也沒有倖免,熨斗燙壞的痕跡到處都是,已經沒有修補的可能了。
婚紗的成本不貴。
貴在它承載了我對婚禮的期待。
我每天都能感受到,它在我手中一點一點變得完整。
我做過那麼多件婚紗。
只有這一件是我的。
周洛說:「我只是想拿出來看看,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我想弄乾凈,卻燙壞了嫂子的婚紗,她不會怪我吧?」
她的語氣是那樣的無辜。
眸中泛起水霧,濕漉漉的一片。
周祁嘆了口氣。
低下頭,仔細地檢查著她的手,生怕上面會有熨斗不小心燙出的傷痕。
我不滿周洛故意針對,沒忍住說了她兩句。
她哭著跑走了,周祁甚至來不及和我說一聲就追了出去。
我望著殘破的婚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當晚,周祁久未碰面的父親來了。
他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
只是當著我的面,狠狠地打了周祁一巴掌,讓他跪到院子裡反省,為什麼因為一件衣服讓妹妹傷心。
明明打的是周祁,我卻感覺臉頰火辣辣的。
又熱又痛。
周祁說:「瑾棠,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洛洛很可憐,你讓讓她。」
我在房間裡。
看著窗外不遠處筆直跪著的周祁,緊咬著牙關才沒讓自己哭出聲音。
我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在養父母身邊長大,他們對我不好。
我深知家人的重要性,並且一直盼望著,能有個自己的家。
我不想因為我,讓周祁和他的家人鬧得不可開交。
所以,時隔不久後。
在周洛扔了我的鑽戒,躲在周祁背後沖我做鬼臉的時候。
我牽強地扯起唇角:「沒關係,戒指再買就好了。」
周祁的繼母沉著臉色,以長輩的口吻對我說:
「瑾棠,洛洛是個小孩子,她什麼都不懂。你的東西你應該妥善收好,而不是事情發生後再弄得大家不開心。」
話里話外,指責我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們都在哄情緒低落的周洛。
我坐在江邊,關了手機,獨自喝了一晚上的悶酒。
過度堅硬太傷人傷己,過度柔軟又保護不了自己。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才能一邊稜角分明,一邊溫情四溢。
6
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
周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遍又一遍地撥打我的電話。
他的身邊,周洛不緊不慢地勸他:
「嫂子是個孤兒,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就算你不找她,她也會乖乖回來的。」
我笑了一下。
都說她是小孩子。
可這是小孩子會說出的話嗎?
果然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做起什麼壞事來都方便極了。
周祁眉心緊蹙,目光落在周洛身上,帶著不可置信,第一次對周洛說重話:
「洛洛,你說話為什麼這麼刻薄?」
我走進大廳,周祁紅著眼睛,看上去有點兒可憐。
見我路都走不穩,立刻抱著我上樓。
他沒有半句責怪的話,溫柔地將我摟在懷裡,抱得很緊。
他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帶著細碎的討好。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柔軟寧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瑾棠,洛洛很快就會離開的,你再忍一忍。」
「到時候,我們好好過日子,我會補償你,會對你比現在好一百倍一千倍。」
「別讓我找不到你,你不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們認識九年,戀愛七年。
在周洛沒有回來之前,我們一直挺好的。
可自周洛出現之後。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給了我一顆糖,轉身給了她一大把。
而我得到的太少太少。
我一直都知道,就算其他事情差強人意。
只要周祁的心在我這裡,我都可以原諒,可以包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家人也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不能那麼自私。
我沒有非要和周洛爭個高低。
我只是心裡難受。
7
可是,捏軟柿子這回事。
不可能只有第一回,第二回。
到了第三回,會比以往更加肆無忌憚。
真正鬧得不可開交的那天,我正在開會。
為了防止周洛再做出格的舉動,周祁找了個保姆。
會議中,忽然接到保姆的電話。
我眉心一跳,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葉小姐,您還是回來一趟吧,後院的花……」
等我忙完工作趕回家的時候,只剩下滿院子的狼藉。
以往隨風搖曳的白玫瑰,在陽光底下會折射漂亮的光澤,此刻卻被剪得亂七八糟。
她剪了我的花,還把枝條毀壞了。
「你為什麼這麼做?」
我走到周洛面前,盡力維持著平靜。
周洛剪下一朵開得正麗的婚禮之路,隨手扔下。ӳź
「太難看,我不喜歡。」
「哥哥的婚禮,要用這世界上最鮮艷的玫瑰花。」
她的笑容依舊漂亮得扎眼,我卻只覺得寒心。
有一種,滿腔善意喂了狗的感覺。
我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周洛膚白,我其實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她的半邊臉就紅了。
不出半個小時。
以往我被欺負時,選擇裝聾作啞的人全部都到齊了。
他們爭先恐後地指責我,為他們的寶貝周洛出頭。
「老早我就說過,白玫瑰不好,幾朵花而已,剪了就剪了,犯得著打人嗎?」
「婚紗還是黑色的,你去外面問問,誰家正經媳婦結婚穿黑色婚紗?」
「道歉,必須道歉,還沒進門呢就打人,一點兒教養也沒有,咱們洛洛不能讓你白打。」
「讓小祁退婚,有個這麼厲害的媳婦,以後,我可不敢再登門了。」
8
周祁急匆匆趕回來的時候,那群人正圍著我,要替我媽好好「教育」我。
周祁的繼母和周洛坐在沙發上,母女倆抱在一起,抽抽搭搭地抹著眼淚。
看上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著這群人的嘴臉,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周洛不是被我打了,而是被我殺了。
周祁走到我身旁摟著我,轉身對著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冷淡出聲:
「你們沒有家嗎?請回吧,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戰火立刻引向他。
剛才還對我指手畫腳的人,又開始對著他指指點點。
周祁的父親坐在主位,一臉的怒氣。
周圍吵吵嚷嚷,時不時傳來周洛的幾聲抽泣。
我突然覺得頭痛欲裂,腦子都要炸了。
「吵死了!」
我的話音剛落,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
周祁的父親坐在主位,猛拍桌子:「反了,都反了!」
「要麼,婚禮取消。要麼,你阿姨替你重新操辦,你們自己選。」
那天晚上。
我和周祁背對背躺著,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睡著了。
周祁的聲音才從身後傳過來:「瑾棠,對不起,就當是為了我……」
「花還會再開的。」
「我們回奶奶家,再辦一場婚禮。」
「你穿黑色的婚紗再嫁給我一次,婚禮還用你喜歡的白玫瑰。」
他像以往那樣,溫柔地哄我。
只是這些話,我聽了太多遍了,熟悉得像例行公事。
我無聲地落淚。
我真的太想有個家了。
從來沒有吃過糖的人,忽然有一天,有人給了我一顆糖。
我想死死握住給我糖的人。
可是,周祁。
人都是會感到失望的啊。
失望攢得多了,自然就能捨得放手了。
9
婚禮當天,一切還算有條不紊。
交換戒指前,周祁的繼母突然打來電話。
周洛坐在天台上,吵著鬧著要跳樓,她說如果周祁不去,真的會出事。
「瑾棠,我很快就回來,明天我就把洛洛送走,再也不讓你受委屈。」
周祁的眉間滿溢焦急和無奈。
我知道的,只要我點頭,他就會立刻衝出去。
如果我不同意,他會遲疑一下,然後再毫不猶豫地衝出去。
這份認知讓我感到無奈。
我一斂唇角,笑得溫柔:「去吧。」
既然我的婚禮已經糟糕透頂,也不怕它再糟糕些。
索性就如周洛所願。
她向來如此,肆無忌憚,肆意妄為。
只要她皺下眉頭,周祁就恨不得立刻把心掏給她。
我到底還在期待什麼呢。
委屈和失望不足以殺死我,卻會消耗我的真心跟熱情,讓我一天比一天更難過。
「瑾棠,現在怎麼辦?」桑寧從台下跑上來,一臉的不忿。
在我的婚禮當天,我的新郎扔下我獨自面對一眾賓客。
我給過彼此最後一次機會了,可終歸還是遺憾收場。
說不難過是假的,可我還是微笑著。
「抱歉各位,婚禮取消。」
「真的非常抱歉,耽誤大家寶貴的時間。」
「今天就當是周祁請客,請大家吃頓飯,聚一聚,高興高興。」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離去。
10
我回家的時候,周祁已經到家了。
一進客廳,我就看見周洛窩在他懷裡,死活不下來。
她的鼻尖和眼皮泛紅,卻也無損眉間的明艷與靈動。
她還是那麼漂亮,像鎏金花瓶中的茶靡花,即使靜靜地放在那兒,也生動地吸引人的目光。
換了誰又能不心動呢。
我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他們如膠似漆。
見我一直盯著她,周洛的臉上又出現那種天真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是真的很佩服她。
壞事做盡,卻能理所當然地,表現得像一個受害者。
我能理解一個女孩子精神不正常意味著什麼。
所以我一直忍讓,一直包容。
周洛的不幸成了她的保護傘。
不管她犯再大的錯,也沒人會責備她。
可是,我總不能一直被她欺負啊。
我坐在沙發上。yȥ
看著緊貼著周祁的周洛,忽然一陣陣地噁心,冷聲問她:
「你是自己乖乖下來,還是我請你下來?」
興許是我面上的表情太過駭人。
周洛愣了一下,乖乖地從周祁身上下來。
我看向周祁,忽略他疲憊的神色,下了最後通牒:
「現在立刻把她送回周家。」
「或者,我現在就把主臥騰出來讓給你們。」
「我們的婚禮已經取消了,一切都還來得及。」
周祁的臉色立即變得慌亂,向我解釋:
「瑾棠,你怎麼會這麼想?洛洛是我妹妹。」
「我愛的人,從始至終都只有你一個。」
他的目光誠摯,一如第一次說喜歡我的那天。
可是回歸現實,看著面前的一地雞毛,就會發現多麼可笑。
口口聲聲說愛我,又為我做了什麼呢?
既調節不好我與家人的關係,又不能給我足夠的安全感。
已經明顯不可能再和平共處,卻還想甘蔗兩頭甜。
怎麼可能呢,周祁。
無論你做何決定,我都不要你了。
11
我離開了江城。
在周祁送周洛回家的時候,我去了機場。
我知道他會選擇站在我這邊。
可那並不是因為離了我他不能活,而是他捨不得我為他營造的舒適圈。
七年的朝夕相隨,我們一直都是對方最重要的人。
周洛回國後,我明顯地感覺到我在他心裡不那麼重要了。
可能是放在一起就有了比較,落差立見高下,誰的分量更重,一目了然。
離開他,其實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難。
從決定目的地到訂好機票,也不過短短几分鐘的時間。
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把我和周祁的家塞得滿滿當當。
走的時候,卻拿著比來時更微不足道的行李。
在路上,我折斷電話卡,拉黑刪除周祁的一切聯繫方式。
三個月後,聽桑寧說。
周祁找我找得都快瘋了。
而我早已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在千里之外的小鎮上,開了間工作室。
我買了處繁花似錦的小院子。
每天清晨推開窗子,愛麗絲泡泡總會驚艷我的視線。
節奏很慢,但是一切都是那麼寧靜和踏實。
12
明媚和藹的五月,槐花潤白。
小溪變得豐滿,奔走中與石頭撞個滿懷,叮咚作響。
我與客戶確認好禮服細節已是晚上。
我踏著月色回家。
走到小巷口,聽見有人在喊抓賊。
在我疑惑的間隙,一個人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我驚慌失措,撿了塊板磚防身。
可是我太害怕了。
所以在他靠近我的時候,我把板磚拍在了他的腦袋上。
高個,板寸,凶相畢露,眸子漆黑的男人踉蹌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轉身看向我。
我的第一反應是我完了。
但是他沒有多做停留,瞪了我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跑。
13
我軟著腳跑回工作室,立刻報了警。
不到十分鐘。
剛才的男人竟直接找上門來。
看到是我,他怔了一下,皺起眉頭:
「是你?」
我哆哆嗦嗦地避開他的目光,忙不迭否認:「不是我,不是我。」
「小姐,砸到人不道歉就算了,這是什麼態度?」
在我看來,他就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欲哭無淚,就知道他一定是來找我算帳的。
眼見他還要上前一步,我指著桌上的包:「包里有你想要的東西,拿了趕緊走。」
我擔心會激怒他,不敢說我已經報警了,只能不斷後退,和他保持距離。
「這位女士,麻煩你冷靜一下。」
他無奈,抬起手往兜里掏著什麼,我忽然意識到他可能有刀。
我瞬間寒毛直豎,拿起隨手能摸到的東西砸向他,邊砸邊叫救命。
「混蛋,臭流氓,你快滾!」
面前的男人原本只是躲。
聽到我的話後,立刻沉下面色,大步上前,冷凝著我:「你說我什麼?」
我被他嚇得愣了一下。
一腦門子問號。
男人的眼睛凶如鷹隼,突然像發了瘋一樣,朝我怒吼:「我這輩子,最恨別人說我是流氓!」
「老子是員警!員警!」
在我震驚的眼神中,他的手又伸進兜里,掏出了他的身份證。
「警員證沒帶在身上,這是我的身份證。」
「看好了,裴、然。」
「不是什麼臭流氓。」
14
裴然收好身份證。
我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白色襯衫:「你沒穿警服。」
裴然的語氣緩和下來:「我下班了。」
我仍心有餘悸:「可是你一個人來……」
裴然凶了我一眼,顯然對我很不滿,咬牙切齒:
「那是因為某位女士報警,說看見犯罪分子的臉,她很害怕,很恐慌,而我恰好離得最近。」
我心想你就是當事人,能不近嗎。
話說到這兒,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惱怒地看著我,毫不客氣:
「所以,你口中的犯罪分子,就是我?」
「你連誰是賊都分不清,還學人家抓賊?你有病吧?」
「老師有沒有教過你,在確認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再見義勇為?」
「等警局開展安全知識講座,我一定邀請你去,坐第一排……」
說得跟真的似的。
我怎麼敢反駁,我是因為太害怕所以板磚脫手。
我抓起桌子上的剪刀,離得他遠遠的。
「在員警到來之前,我不會相信你的話。」
他只給我看了身份證,我沒有看到他的警員證。
況且員警出警,不會低於兩個人。
傻子才會相信他。
「得。」裴然無奈。
見我是真的害怕他。
後退到門外,站在原地不動。
很快,我看見警車在門口停下,車上下來兩個員警。
我聽見他們叫他:
「隊長。」
事實證明,確實是一場烏龍。
我深感抱歉。
冤枉好人不說,還罵他是流氓。
15
再次遇到裴然是在一周後。
我送客戶訂的連衣裙剛回來。
鎮上的小吃攤,我隨便吃了兩口就準備回家。
付錢的時候,一隻咸豬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轉過身,三個喝得不知禮法為何物的人,正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我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我男朋友去衛生間了,一會兒就回來。」
為首的人笑得很猥瑣,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小妹妹,我觀察你很久了,哪有什麼男朋友,今兒晚上,哥哥我就是你的男朋友。」
我轉身撒腿就跑。
這世上,總也少不了以醉酒的名義幹壞事的人。
我穿著裙子和高跟鞋,沒跑出兩步腳就扭了,我掏出手機要報警:「你們再過來我報警了。」
周圍有人往這邊看,被他們揮手趕走。
「別看了,散了,小情侶鬧彆扭呢。」
我覺著我今天八成是要交代在這兒了,忽然有人把我護在身後。
天降的英雄比我高了一個頭,一腳把那流氓踹出去兩米遠。
裴然一身正氣,警服筆挺。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我,下巴輪廓清晰漂亮。
他出警回來的路上,正好遇上我被那幾個流氓糾纏。
「好巧。」我皮笑肉不笑。
他問我:「你怎麼老是走夜路?」
我不甘示弱地反駁:「你不也是?」
裴然閉上了嘴。
相對無言,空氣靜得厲害。
誰都沒有再說話。
16
從警局做好筆錄出來已經是深夜,我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裴警官,麻煩您離我稍微遠一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帶著大哥去打劫。」
裴然笑了:「熱心的葉小姐就這麼對待救命恩人?」
對視良久,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一想到我剛才還那麼揶揄他,對他突如其來的善意就感到老臉一紅。
這怎麼能好意思。
「謝謝,不用了。」
轉身剛走一步就疼得我齜牙咧嘴。
我無奈回頭,心一橫趴在他背上。
行走間,清晰聞到裴然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溫婉的梔子香,清爽又乾淨。
沙發上,裴然單膝跪地給我的腳踝抹藥。
他的手握著我的腳,五大三粗的人,動作卻細緻溫柔。
「好了。」